◎钱璐

手机有点儿卡，第一反应是，又要删照片了！打开“我的相簿”，下方的数字是18420。

滑到相簿最开始处，慢慢下滑，几年前的自己、家人、朋友以及想不起来的风景跃入眼帘。照片无声，眼前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图片明明就在说话，时而高声时而低语，一点点勾起往昔的回忆，我既是拿着手机的看客亦是图片里的主角。

在西班牙留学时去过意大利，笑容灿烂的我站在古罗马竞技场前，寒风将我精心打扮的刘海吹成了中分，不美。异父异母的亲姐妹晓宁一定要呈现完美的照片，用劣质的PS技术帮我横着补了几笔，画笔选的最大号，于是，这张既庄严又滑稽的照片诞生了。庄严的是后面沉淀历史的异国风景，滑稽的是我脑门上多出的与发色严重不符的黑色三角形。立刻截图发给她，一顿毫无营养的互讽与胡侃，最后以“羡慕那时的胶原蛋白”和“我们老了但永远18岁”收尾。谁道人生无再少！

再翻翻老照片。“老裴同志，快看！你那时候多瘦！”瞧见一张我妈抱着我家泼猴的照片，齐耳黑发的妈妈身穿墨绿色长裙，大眼睛满是慈爱地看着怀抱里小土豆一般的泼猴小宝。窗口的阳光角度正好，整张照片鲜活明亮，仿佛能听见小泼猴均匀的呼吸声，看到我妈轻柔地摇晃着胳膊。而我，当时的拍摄者，嘴里嘟囔：“别晃，保持一个姿势不要动！”立刻拿着手机跑去给在研究股市的老裴同志展示，一抬头，满头的花白发与我手机里的黑发形成鲜明对比。

扶了扶老花镜，妈妈大眼睛微眯调整视线，笑了笑，“是得减减肥，泼猴好小！我那时候还挺年轻……”一瞬间，我站在一条五彩斑斓的时间线轴上，老裴同志的发色由黑到花白，在我面前快速经过，伸手想让时光慢一些，徒劳无功。我可爱的妈妈老了，青丝变成了白发，大眼睛前出现了老花镜，这些变化具体是从何日何时开始，我不知！赶紧抱一抱妈妈。年轻的妈妈是我的大树，怎么依靠都不过分，上了年纪的妈妈跟泼猴一样，都是我身边的小花朵，怎么依靠我都不过分。“取景还可以更好，人物应该再大些……”青丝的确少了，但老裴同志给人提意见的爱好与日俱增。

照片上还有来看泼猴的精神抖擞的外公外婆。如今他俩年纪很大了，腿脚不便，若是没有轮椅都没法出门，可老照片里的他们神采奕奕，可以骑车去公园赏花，可以坐飞机去澳门看海。现在呢，窗口有多大，看到的风景就多大。可手机屏幕太小，他们又看不清，也许，洗出来被放大了的照片是此刻的他们能见到的最丰富、最挂念的风景与儿孙！

照片看不完，回忆更止不住。退出“我的相簿”，还想抓住些过去的尾巴，那些笑容、那些温情不该只在手机里出现。没错，得好好整理老照片，洗出来，放进相册，摆在客厅的书架上，就算手机内存满了坏了丢了，就算日后去不了远方，看不清太小的屏幕，我还有纸质的照片可以摩挲，还有五彩的故事可以讲，若是满头白发伴着暖阳追忆似水年华，也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