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慧

老家小镇有拜干娘的习俗，其实是父母为孩子找一个“保护神”，护佑孩子一生平安。我的干娘大名王巧英，人称王巧儿。

干娘身材高大，一双大脚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一头短发干净利落。她戴一副高度近视眼镜，圆圆的框架、厚厚的玻璃镜片后面，一双大而微凸的眼睛里透着威严。干娘走路快，语速快，嗓门大，办事利落。老街人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儿，往往会说“去找王巧儿商量商量”。干娘大字不识一个，但是老街人都说她心有明镜。

干娘大我母亲十来岁，两人一起在镇农贸市场工作，母亲是会计，干娘是收费员。在人员复杂的市场上，没有人敢跟她使心眼儿。干娘处事公道，大伙儿都服她。

干娘还烧得一手好菜，一个人能办酒席。我母亲说她自己要有干娘的十分之一，就满足了。干娘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母亲，包括为人处世、操持家务。

这么能干的一个人，却看上了我这个黄毛丫头，非要我给她当干女儿。我母亲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那时候只有五六岁，看着干娘心里怯怯的。她问：“做我的干女儿可好？”我的头低得快要到地上了，不敢拒绝，也不敢开口。“就这么说好了，做我的干女儿。不许反悔啊。”干娘自说自话地拍板了。母亲办了一桌酒席，请干娘吃了一顿饭，这就算拜了干娘了。这世界上多了一个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却超越了血缘关系的亲人。

我家在南街、干娘家在西街，但我上学的路上，总会“遇到”干娘，有时给我一个油饼、有时拉我去水果店买个苹果、有时塞给我几毛钱。我还是很怕干娘，就绕着走，可总是被她发现。干娘老家是如皋城里的，每次从城里回来，她总带给我各种点心，都是小镇上很少能吃到的。

干娘脾气暴，说一不二。我和母亲闹别扭，近半个月没有和母亲说话。干娘知道后，火速赶到：“反了反了！这还了得！今天，你必须当着我的面，叫一声你妈。”我只得老老实实认错。

干娘全家都是定量户口，都在国营单位工作，在小镇上是很让人羡慕的。小时候，我一直以为干娘家是个有钱人家。其实，干娘家人口多，登门求助的亲戚也多。但只要能帮的，干娘从不回绝。

干爸在镇国营饭店工作，是个白案师傅。他人很老实，不多言。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干娘一手操持。干娘的娘家是个庞大的家族，婚后到了小镇，又融入了另一个大家族。她在两个家族盘根错节的关系间行走，游刃有余，亲朋都很敬重她。

我长大后离开小镇出去上大学、工作，见干娘的次数屈指可数了。那一年，干娘病了，躺在床上，那样精明强干的一个人，瘦得像一张单薄的纸。她喊我的小名，像我小时候那样。干娘去世时，年仅60多岁。

我在城里安家后，开始独自面对生活，遇到过大大小小的坎儿。这世上总有人不喜欢你，也会有人无条件地爱你。除了亲生父母的爱外，还有一份超越血缘关系的爱，滋润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