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惠琴

暮春时节，天气好得令人叹息，无论晴和疏雨，都让人沉醉。坐在书房中眼见白色的槐米铺满草坪旁边的小道，思绪也随之飘摇。

“开到荼蘼花事了”，当万紫千红皆成过往，此时的白色那么恰到好处、抚慰人心。这个时节，白色的花朵当数木香，从四月中下旬开始，白色的小小花儿，成千上万朵在枝头闪烁，如瀑如染。如果看到木香就一定是一大棵、一整架。曾经在山东曲阜孔庙里看到两架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年代久远的木香，当时心中微微一惊：孔子也会喜欢木香吗？好像文人也不能定义为仅仅喜欢幽兰吧？后来我在庭院中也栽种了一株木香，已经二十多年，每年花开在我家中都是一场盛事。当“水晶帘动微风起”，朵朵木香仿佛琐碎的心事，絮絮叨叨，不成句、不成行，却始终以那种秀美和我互望，像浪花睡在螺壳里，藏起奔腾不息的欲望；像微风陷进诗笺中，引来一帘幽梦，不说刹那，不说偶然，细碎的言语却意味深长。我喜欢把木香采摘下来放在玻璃水碗里，灯光下细细嗅闻，木香的气味斯文、清甜，恰如清人李慈铭的诗中写的“分明洗砚匀笺侧，长见笼香翠袖来”。

家中还有一棵高大粗壮的香橼树，除了每年冬天结出一树金黄的果实，我会摘下来清供，平时很少关注它，因为它的树叶旁常常伴生有一根根两三厘米长的硬刺，每次我都会下意识地离它远远的，但是最近也给了我惊喜，因为今年开花的时候正好在假期中，得以一饱眼福。香橼花的花瓣特别轻薄，几近透明，新发的树叶也完全没有展开，所以满树的花儿一齐盛开着，晶柔、轻盈，如梦如幻，像一个大大的肥皂泡，使我看呆了，实在很难将它与一身的树刺联想到一起。一场雨过后，满地残花，让人举步踯躅，它的铠甲和它的柔软都如此令人印象深刻。

昨天开车经过南通壹城河东的大片荒地，又一眼看到大片的白色花朵，真的被惊艳到了。一枝一年蓬根本不起眼，小到可以忽略，然而一大片盛开的一年蓬令人倾倒：一朵朵连绵不绝、层层叠叠，枝干修长，下半部呈浅碧色，上面是白色的飘逸的花瓣，花蕊为黄色，萧疏、野逸、生机勃勃，浑然天成，即便刻意栽培，也未必有这么美，这么有冲击力。一年蓬的生命力如此强大，我平常散步路过时都没注意到它，没想到它却在无意之中占据了整片荒地，随遇而安又生生不息，外表娇弱而骨子顽强，身处旷野之地也能奉献出清雅和摇曳的风姿。

这个季节白色的花朵还有很多，前几天下楼的时候，突然闻到一阵馥郁的芳香，当时四下探寻，抬头见是头顶的槐树开花了，一串串洁白清新，惹人喜爱。这是我从小就熟悉的花，口味清甜，和鸡蛋同炒也是一道时令佳肴。而此时的槐树叶，有点淡黄、有点娇嫩，是一种黄绿色，周围的香樟、桂花、枇杷甚至墙角边的常青藤等等的绿也各个不同。暮春时节的绿，就像一坨绿色的水彩溶化到水中，丝丝缕缕，变幻不绝。阳光照耀下的叶子、月光下的叶子、风中飘荡的叶子、雨中的叶子都令我想到一句词：“远山过雨青如滴。”而这青翠欲滴和种种的白相得益彰，这白和绿搅拌出来的感觉像一片薄荷叶咀嚼出来的味道，野蛮、新鲜、充满旺盛的生命力，它叫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