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泽麟
记不得是哪位文人说的：到了江西南昌，有千万个理由去登滕王阁。我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因为王勃的《滕王阁序》。笔者初夏虽是首次造访，却似旧时相识。
滕王阁在江西南昌市的赣江边。唐永徽四年，由高祖李渊第二十二子滕王李元婴所建，阁以其封号命名。上元二年九月九日重阳节，洪州都督阎伯屿在这里大宴宾客，为滕王阁作序。从此，阁以序而著称，序以阁而闻名。
滕王阁规模历代不同，最大时阁高九丈，共三层。东西长有八丈六尺，南北宽四丈五尺。还有二亭：南曰压江，北为挹翠。后又增建迎恩亭，为接恩诏拜御赐之所。阁中为王勃序，翁方纲书。上层前楼额曰：“西江第一楼”。唐宋八大家来过七位，韩愈没来，他留下后楼小篆记：“江南多临观之美，而滕王阁独为第一，有瑰丽绝特之称。” 阁中，咏阁的诗文、碑拓、图画，历代不绝，丰富多彩。滕王阁历时1300多年，曾被毁28次，屡毁屡建。近年重建，于1989年重阳节落成。我们今天看到的滕王阁，是根据梁思成先生1942年所绘的《重建南昌滕王阁计划草图》，并参照“天籁阁”所藏宋画《滕王阁》，及宋代《营造法式》一书重新设计的。阁建在仿城墙上，明三暗七层。
笔者站在心仪已久的新建滕王阁前，首先看到的是正门巨联，龙飞凤舞的毛泽东草书手笔：“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逐层参观，发现历史上原有的正厅“马当神风送王勃”巨幅壁画和第二层汉白玉雕刻的《滕王阁序》都不见了。还好，有出自安徽歙县明末清初原件门楼砖雕，内容主要展示《时来风送滕王阁》的故事，有木帆船过马当惊涛骇浪的画面，也有王勃挥笔作序的场景，雕刻精美，属上乘之作。还有据苏东坡手书制作的《滕王阁序》黄铜碑。苏轼的书法体势秀伟、意淡骨劲，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寓妙理于豪放之外，为阁序增光添彩。
那年重阳节前夕，王勃乘船去南方交趾县（今越南北部）探父。王勃字子安，绛州龙门（今山西河津）人，与杨炯、卢照邻、骆宾王并称“初唐四杰”。王勃自幼聪明过人，6岁能做文章，9岁习颜师古《汉书注》，并指出颜注失误处，10岁精通六经，14岁应举及第，后得罪沛王，被逐。多本书记载，其14岁时作《滕王阁序》。也有人认为阁序为王勃27岁时所撰，那年春夏之际，他已因遭遇台风落水而逝，重阳节时人已不在世了。据考证应为王勃26岁省父途中写就。
王勃在船上听说来日就是重阳节，洪州都督阎伯屿打算广集天下才子为重修的滕王阁写一篇《滕王阁记》刻在石碑上。王勃跃跃欲试，却由于顶风船速太慢，怕不能如期赶到洪都。谁知天助王生，船过马当时突转为顺风，竟演绎为“马当神风送滕王阁”的佳话。见清朝诗文大家徐来凤《滕王阁》诗：“帝子当年杰阁开，风流千古此衔杯。王生不借天风力，哪得英名遍九垓。”真是安得长风巨浪，送来江上才人！
话说王勃来到洪州后，只见阎伯屿正在滕王阁内大宴宾客，应邀出席的洪州内外百十位知名人士已步入宴会厅堂。及时赶到的王勃也欣然赴会，被安排在不大显眼的边排末座。正当大家酒酣耳热之际，只见阎公伯屿站起来说：“今天大家欢聚一堂，不可无文章记盛。各位都是当今名流，请写赋为序，使滕王阁与妙文同垂千古。”说着，他命人拿出笔墨纸砚，请大家作文。大家知道，阎都督的女婿吴子章能写文章，且早有准备，以便当众炫耀，于是都推辞不写。最后轮到王勃，他接过纸笔站起身说道：“都督盛情难却，我斗胆试笔，望阎大人和各位先生指教。”众宾客不由得大吃一惊，一介青年书生，竟敢当众作文？阎伯屿不便当面拒绝，只得拱手回复：“愿闻佳作。”
大家看到王勃卷起袖口，略有所思，挥毫即书。阎伯屿怏怏不乐，走出大厅，凭栏眺望江景。他嘱咐部下随时将王勃文章抄报。顷刻之间，部下抄来《滕王阁序》开头几句：“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阎都督一听，虽说是老生常谈，却把南昌的历史和地理交代清楚了，纵横交错，落笔不凡。接着随从又报：“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都督听了沉吟不语，此句举足轻重。阎伯屿正在品味，忽听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时，禁不住惊呼：“神来之笔，真是奇才！”
当阎都督看到序文结尾的《滕王阁诗》时，王勃已经坐着马车走了。七言古诗不长，抄录如下：“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自流。”
结尾诗固然是佳作，却发现空格处少写了一个字，即槛外长江“什么”自流。阎公当即请尚在座的文人补上一字。众人抓耳挠腮，有的说是“船”，有的说是“水”，有的说是“独”。阎都督也是有文化素养的，他认为独字太浅，水字太露，船字太俗，赶紧派使者携带重金快马去追问王勃。追上王勃时，王勃回答没有少写一个字。当使者说明末句“空”了一字时，王勃却说就是这个字啊。使者听不明白，虽无奈也只得回去如实禀报了。
“空”的一字，就是空啊！阎伯屿与在座的文人墨客终于悟出来了：槛外长江“空”自流也。
多少文人为《滕王阁》和王勃的《滕王阁序》唱赞歌！有白居易、王安石、朱熹、文天祥和辛弃疾等。
“高阁临江渚。访层城，空余旧迹，黯然怀古。画栋珠帘当日事，不见朝云暮雨。但遣意西山南浦。天宇修眉浮新绿，映悠悠潭影长如故。空有恨，奈何许。王郎健笔夸翘楚，到如今，落霞孤鹜，竟传佳句。物换星移知几度？梦想珠歌翠舞。为徙倚，阑干凝伫。目断平芜苍波晚，快江风一瞬澄襟暑。谁共饮，有诗侣。”辛弃疾这首《贺新郎·赋滕王阁》词，也说明“时来风送滕王阁，王勃阁序传千古”。
历史风云吹散多少玉砌雕栏、珠帘旧梦。沧桑是不断变幻的，而人杰地灵和物华天宝却永恒。古人已远，阁序依然。被光阴消磨了千余年的意境，愈发生动和醇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