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剑
雨后,西南天浮着一长块橘色的云,地面泼着的积水,倒映着一只小心翼翼行走的燕子,观音竹、栾树摇曳一侧,彼此交织成一幅黄昏雨后的小品图画。
“薰风初入弦”,时序与草木心心相印的一刹那,会让人忽然想起那些流光飞转里的弹拨。
如此相像的六月,我曾设想了那么多远行计划,去稻城亚丁、泸沽湖、九寨沟、甘南……
溪涨清风拂面,月落繁星满天。初夏那么明亮,那么清澈。
从来不在孩子面前刻意提起日期,但全家人心里默默有个倒计时。
晚上等待孩子回来的间隙,电视看了一部又一部,手机刷到头昏脑涨。谢绝了一切应酬和聚会,所有的托词都是,等孩子高考以后。
偶然来了兴致,我在朋友圈发个文案:雨天,等孩子,剥着桂圆,像个老人家一样看着年代剧……
晚上10点以后,是陪读小区最为热闹的时刻,汽车的喇叭声、夜宵锅盆碗碟的叮当之声、电瓶车轻轻划过的嗞嗞声、孩子们兴奋的脚步声……一切交汇在一起。孩子洗漱完毕,已近夜里12点,每天说着早点入睡,此刻却睡意全无。
第二天早上送走孩子,睡个回笼觉,醒来时,太阳从屋子一角的格窗闪进耀眼的光芒。穿过那条河流,经过一片杂木林去菜场买菜,太阳银子般白,感觉眼睛迷蒙,头也晕乎,昼夜节律颠倒,白天怎么补觉都不够。
心里寻思,高考以后与其去旅游,还不如先狠狠睡个觉来得实在。
那些陪读家长,在孩子上小学时遇到过,当年个个神采奕奕,穿着大多光鲜,但同样是这批家长,几年之间,皱纹和白发相继而上。
一天黄昏,孩子情绪突然有些波动,夜课也没去上,我们跟着干着急,但又不能无动于衷。我默默地陪他在小区跑完十圈,他说好点了,我们心里才踏实些。
又一个早晨,当警车开道,大巴车缓缓驶出校园时,我和女人在人群里张望,只愿一切顺利,发挥正常就好。怕孩子没看到我们会失望,怕看到了又分心,我们只是躲在葱茏繁茂的香樟一侧,悄悄地凝望。
当最后一门考完,孩子唱着歌走进楼道时,我们恍若梦醒一般。
那晚,在橘黄的灯下,我们整理了一叠又一叠的卷子和书本,打包了一箱又一箱行李。
我翻来那年的微信记录:拳击沙袋一年多没打了;河畔的金柳还没来得及细品;时光匆匆;记忆留在栀子花开的六月;把陪读房再认真打扫一遍;别了,高三。
过了一段时间,再次经过那里,浓绿深处的新蝉鸣声乍歇,透过槐树的影子,看那阳台,如梦、如烟,复如诗。那里已经挂着另外人家的衣服。
陪读房又租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