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夜明珠

寻找属于自己的声音

◎马国福

天心可贵难得,还有多少人愿意静下来,听一听自然界各种生灵的歌唱呢?这不是噪声,是机器时代的安魂曲;这不是杂音,是城市空间里罕见的救世曲。声音修复还原着一个远去的世界,修复的是我们童心的原址,还原初心的门牌。我们在声音里认识自己: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最通俗的终极三问也可以换一种问法:是否记得生命最初那些灌溉我们耳朵、心灵和心智的声音?是否将一种声音留在记忆深处?是否已经无法静下来听一曲天籁之音?

不由得想起尼采在《偶像的黄昏》一书中写到的情景。黄昏时分,沿着河流散步,听各种声音,然后思考。也想起我的一个兄弟,非常优秀的青年散文家、“父亲的水稻田”品牌创始人、杭州作家周华诚。他在稻田里劳作时经常给各种自然界的声音录音,有时候出行考察,在夜晚的山林里录制各种昆虫的声音,这是多么有趣的灵魂啊!一颗优质的心灵总会穿透那些错综复杂的物象,在声音的发源地,找到与自然共鸣的喜悦,神会天道之谜,享受自然的恩赐,然后以天然的喜悦心,让时光丰富安宁,让每一天都过得有所不同。我想这样的生命态度,就是接近古人说的“天人合一”之妙境吧。

声音是一门学问,倾听是一种艺术,而最大的学问就是如何让生活艺术化、艺术生活化。倾听自然界的各种声音,颇有一些独立个人色彩的行为艺术。听是吸收与净化,听是发现与出发,听是懂得与珍惜,听是敬仰与呵护。

白天,各种机器的轰鸣和市井的嘈杂声让耳根荒芜麻木,只有那些夜晚、黎明、清晨,来自田野河流、树林草地、幽静小区里的声音如一张创可贴,安抚着我们日益粗鄙的心。那么,就让我们住在这些声音里,和天地在一起,和虫鸣在一起,让属于自己的时刻丰盈悠远。

众生喧哗,声相就是我们的心相。一个暴躁如雷的人,不可能有耐心坐在树下聆听鸟儿的协奏;一个心气不静的人,不可能在夜深人静、东方鱼白时感受那份天籁声韵;一个只想着将目光定格在远方绚丽事物上的人,不会慢下来听一听溪水哗啦的喜悦和鸣。

现代社会,“快”似乎是唯一的主题和旋律,效率求快,目标速成,速度求快,人们似乎赶赴着一场身不由己的宴会,生怕自己在沸腾的人流中错失属于自己的那勺羹。大街小巷,到处贴满了“更高”“更快”“更好”“更强”“更美”的标语,淋漓尽致地表达一种一起步就达到目的,具有鲜明膨胀色彩的时代焦虑。谁会愿意成为一个另类,静下心来听一听鸟鸣,听一听丢失在童年梦境中的蛙鸣,听一听雨滴挂在树叶上的流动声,听一听草丛中虫子的音乐会?

“且停且忘且随风,且行且看且从容。”所有带有自然属性的事物都有一种本能的治愈功能。流浪的云彩在天空寻找往日的门牌,达观的风僧人一样云游山水,变幻的雾气山岚永远是一副蒙娜丽莎的表情,就连雪也会公平地布道,用最纯洁的颜色覆盖人间一切喧嚣浮华。

有好多次外出开会,清晨在驻地宾馆用早餐,大堂和餐厅一直播放着一首悠扬的曲子,钢琴混着竖琴的音色,仿佛让人置身于清晨的森林里接受晨曦、鸟语、雾岚、清风、流云和露水的洗礼。鸟鸣如墨,寂静留白。那时候,我不知道这曲子的名字,后来才知道叫《清晨》,来自班德瑞。

有时会后半夜失眠早醒,辗转反侧时我从手机里搜索班德瑞的音乐以及世界著名的竖琴曲来听,比如英国民谣《绿袖子》、勃拉姆斯的《摇篮曲》、约翰·托马斯的《游吟诗人与故乡告别》等,那是自然之神的恩赐,以最洁净的声部混音,把来自山川、河流、田园、天空中生灵洁净如千年雪峰积雪般圣洁的声音切分成不同的旋律音节,如露珠一样在心中轻盈飞舞,洗涤尘世纷扰所带来的焦灼、不安。听着听着,渐渐又沉浸入梦乡。这样的声音是大自然和那些优质纯粹的灵魂开给我们的最美处方,而只有那些经历了生命纷繁仍然对清净保持虔敬态度的耳朵,才配拥有这至真至纯的处方。

2024-07-08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78044.html 1 3 寻找属于自己的声音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