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汉洲

每天，从蓬莱乘船前往长岛的数十班客运航班总是乘客满满。在这些来来往往进岛出岛的乘客中，不乏曾在岛上服役的老兵身影。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作为京津的海上要塞，近70年的时间里，数十万部队官兵结缘长岛，将生命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献给了海岛。官兵们即使退役多年，心里也总是放不下魂牵梦萦的第二故乡。看看曾经驻守的海岛，追寻留存在记忆深处的营房、哨所、礁盘和岛上的乡亲，仿佛成了老兵们一种奢望的梦想。虽然，经数年前的军改大动作，曾经的要塞区部队番号已经消失于流逝的岁月里。然而，老兵们对第二故乡眷恋依旧，缘未了、情更深。

“长河流岁千秋过，笑问世间谁常客。”结缘长岛的要塞老兵，如今，无疑成了海岛的常客。

天高气爽、风平浪静的那个夏日，我们十来个江苏启东籍长岛老兵和军嫂又一次不远千里，跨海登岛，回访第二故乡。这也是我近十年来的第五次进岛。八年前的那一次，我还是携老少三代、一个五口之家前来的呢。我们此行中的大钦岛老兵黄鹤群夫妇离上一次进岛，尚不满仨月。

一个“缘”字怎么得了！且能“缘”生“缘”，“缘”“缘”连环，“缘”“缘”相扣。每一次进岛，总会衍生出别样的“海岛情缘”。北隍城接待我们的“宇晨渔家坊”主人顾延波、葛晶夫妇，曾是我爱人在岛上任教时的学生。北隍城港售票员宋丽梅看到我购票时出示的身份证，就说经常在网上看到我的文章。她父亲曾是我们团生产队打渔排的老船长，他的故事——《宋延山打鱼不渔利》曾在1982年的《解放军报》上发表过。

在蓬莱经长岛开往北五岛（砣矶、大钦、小钦、南隍城、北隍城）的“寻仙12号”客轮上，一张写满沧桑的古铜色面孔，不经意间出现在我面前。

“您姓陆？”我不禁一愣。透过沧桑岁月，那张古铜色的脸似曾相识。

“您是陆汉洲！”古铜色脸这一回更直接，且十分肯定。

“是的，我是陆汉洲。您是？”“我叫安太林。1979年12月入伍的胶州老兵，原步兵十连上士（给养员）。我有您一本《长岛岁月》，您没变，一眼就认出来了。1983年年底我退伍时，您在团政治处组织股。”

“哈，那咱们是战友啊，难怪我觉得有些面熟。”我高兴地说。接着又问：“您也回北隍看看？”

这一问不打紧，安太林的人生故事便迅捷展现在我的面前。原来，安太林退伍后的翌年春天，便回到岛上，兑现曾经的约定，与山前村一渔家姑娘结婚成家，在北隍城岛扎根了。从此，进岛出岛成了安太林的家常便饭。在岛上，他曾是客人，现在是主人。

宋永升是北隍城老乡。我与宋永升牵上头，纯属偶然。两年前初夏的一天，我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说要寻找他当年的班主任——王菊平。王菊平是我爱人，1983年从启东教师岗位调入海岛，在北隍城山前小学教过四年书，但却不是他的班主任。误打误撞，我们就牵上头了。宋也是退役老兵，经营一个养殖场多年，他还是山前村两委委员，乡政府让他和乡里的退役老兵老魏具体负责进岛老兵的接待。那天，宋永升仿佛礼节性地对我说了句“到北隍提前说”，就因了这句话，我们这次进岛就和他取得了联系。而宋永升向我提起的那个乡政府退役老兵魏秀师，原来也是北隍82无后坐力炮五连1983年冬入伍的青岛兵。

次日，船靠北隍码头。我和宋永升虽然从未谋面，却几乎同一时间分别走向对方紧紧握手。这一种心灵感应，神奇吧！那晚，宋永升以他养殖场自产的高规格野生海珍品设宴，并请来乡里主官陪同。那一种真诚，令人感动。老魏曾是五连炊事班战士，缘于他有一手好厨艺，退伍时被乡政府看上了。于是，他在岛上一待就是40载。

“这些年您在北隍接待过多少老兵？”“那可多了去了，最多一年有四五百人吧。”

“许多老兵年事已高，想回第二故乡看看，逐渐感到力不从心。今天下午，我们就受一位此次不能前来的战友委托，前往城东村寻访他曾经留下过青春记忆的守备二连营房。”我对魏秀师说。

军改大动作后，驻岛部队不能提供接待老兵的食宿保障，但对老兵的热情不减。我们此行参观军营、阵地、团史馆、老海岛展馆等，驻岛部队都给予了力所能及的支持。

要塞历经数十载，一茬茬一代代，遍布五湖四海的长岛老兵数十万。老兵们进岛出岛，相互都有照应。蓬莱、烟台，几乎就成了长岛老兵进出岛的中转接待站。我等此行进岛时，有原海防三团政委葛亮在蓬莱提供帮助；出岛时有要塞优秀“军二代”马素平、朱炳山在烟台热情接待。

笑问海岛谁常客？无疑是海岛老兵！然而，能够不远千里百里，回访第二故乡的长岛老兵还是少数。

许多老兵喜欢写回忆文章，重温海岛军旅生涯。经常现身于齐鲁壹点“海岛寻梦”专栏的老兵，不下百人，最年长的已近九旬。即使当年他们的海岛生活如此艰苦，游走的记忆仍然封存于流年里，然而在字里行间无一不是他们在激情燃烧的岁月里那些闪光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