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继高

五六年前，友人从江西山区的岩溪里弄来一条娃娃鱼，我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与娃娃鱼面对面，这娃娃鱼连头带尾有七八十厘米，体重2.5公斤，看上去通体褐黑，脑袋扁平，嘴巴宽大，也不知道眼耳鼻长在什么地方，实在称得上丑陋。友人说，你别看它长得丑，地位可高了，他如数家珍地说了许多：娃娃鱼不是鱼，它学名叫“中华大鲵”，又称“东方蝾螈”，生活在3.5亿年前的地球泥盆纪，比生活在地球中生代的恐龙还要早1.6亿年，自从它来到我们这颗蓝色星球后，强大基因使它躲过了三次地球生物大灭绝，堪称奇迹，是我国特有的珍稀两栖类动物；它具有极高的营养价值和重要的药用价值，早在明代，李时珍就在《本草纲目》中记载，大鲵对贫血、痢疾、冷血病等有疗效，尤其对于免疫力调节、抗肿瘤、抗氧化等方面具有基因优势；现代医药研究，更是从大鲵的组织中发现了伏立诺他、依泽替米贝、可的伐唑、曲昔派特、托利卡因、异戊巴比妥等12种药物成分，这些药物成分的重要发现，也让大鲵的营养药食登上了新的台阶。中华大鲵对人们的身体健康效用可以用“无出其右”一词来概括。

经友人这么一介绍，这只丑陋的家伙，立马在我面前变得“尊贵”起来。接下来，围绕着“吃”还是“放”，一群人开始纠结，一部分人主张吃掉它，另一部分人主张放生。我说，先养几天再说。老陆找来一只大塑料箱，放上水，把娃娃鱼放进箱内，我看它一动不动地伏在水中，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在后来的几天内，我只要从外面回来，都会去看看它。又过了几天，我从外面一回园子，立即对身边的人说，放生娃娃鱼。园子有个荷塘，水小，而园子外就是浩渺无际的大太湖，是放生在园子内的小荷塘，还是放生于园子外的大太湖，众人意见不一。还是年长的老陆开了腔，他说，还是放在园子里吧，也让我们有个念想，万一叫起来，还可以听到它的声音，放在外面的大太湖，以后是死是活我们都不知道。娃娃鱼就这样被放进了荷塘，与我们朝夕相伴。

放生之后，我们也真的会经常想起它，主要是关心它的生存环境。这个塘小，里面没有什么浮游动物，而根据娃娃鱼的食性，它喜食鱼、虾、蟹、蛇、鸟和蛙类等动物，很显然，这个塘里没有这些它想吃的东西。而且据资料介绍，娃娃鱼对水质的要求特别高，要求溶氧丰富，最喜山涧溪流水，水库水、地下水等清凉活水也行。水温在0℃～28℃以内，以10℃～22℃为好。而再看看这塘里的水，它虽取自太湖，但不能流动，浑黄浑黄的，水量又不大，所有的条件都不符合娃娃鱼的生存环境。

一晃五六年过去了，园子里所有人从没看见它的身影，也没听到它小孩般的叫声，大家都认为它死了。但我一直心存念想，希望有一天能再看到它。直到今年四月的一天，一向爱好垂钓的妻来到园子，她手脚麻利地在塘中下了几把钩，居然接二连三地钓出两只野生甲鱼。一天傍晚，妻习惯性地又去拉拉垂钓的钩，只觉得越拉越沉重，她连忙叫来老陆，让老陆打着电筒，她再次用力上提，只见一黑乎乎的家伙冒出水面，老陆不禁惊呼：“娃娃鱼！是娃娃鱼！”妻垂钓几十年，从未见过娃娃鱼，也不禁兴奋起来，她一手拉着线，一手接老陆递过来的手电筒，让老陆赶快去拿抄网。就在他俩换手期间，那家伙一个挣扎，脱了钩，逃了。老陆两手一摊，一脸苦笑，妻有些沮丧。这次，我虽未能与娃娃鱼打个照面，但我知道了，娃娃鱼还活着。

一个多月之后的五月中旬，妻从老家回到园子。她又忍不住操起老本行，怕娃娃鱼再咬钩，选择了离上次上钩较远的小桥边下了钩。她又觉钩下很重，她心下一沉，心想，不要又是娃娃鱼啊！她放松了手中的鱼线，叫来侄儿宋无名，无名人高马大，年轻力壮，她让无名手拿抄网，自己轻轻上提，只见一只黑乎乎的脑袋冒了出来，无名惊呼：“又是娃娃鱼！娃娃鱼又上钩了！”妻不知如何是好，从内心讲，自从那次娃娃鱼上钩之后，她真的不再希望钓到娃娃鱼，谁知这家伙确实嘴馋，又咬上了。

这次上钓，至少颠覆了百度上的一个认知。有知识介绍，娃娃鱼在水中不喜游动，它往往蛰伏在某个石缝里，静待猎物路过，猛地一口吞下，但从这次上钩的情况看，却不是这样，妻在离第一次上钩至少20米的小桥边下钩，目的是避开娃娃鱼，可未能避开，它在水中潜游了20多米，赶来咬钩的。现在看来，它不仅没有潜伏不动，而且在水中做了长距离运动，赶来咬钩。妻绷紧鱼线，无名则手忙脚乱地用抄网去抄。无奈这家伙太大，抄网没能兜得住，娃娃鱼又脱钩逃了。

妻因此停了一段时间没有再下钩，内心也是不希望再钩到娃娃鱼。时令已进入了六月，有一天，宋无名说，他发现了一只大甲鱼在水中探头探脑，足有四五斤重。这一信息又激起妻钓甲鱼的冲动。她再次垂下钩。这次她又选择了一个她认为娃娃鱼不会来的位置。

投下钩的第二天，习惯早起的妻，天蒙蒙亮就起了床，她习惯性地拉了拉鱼线，不好！又是很沉很沉的，她心中一紧，别又是娃娃鱼？她叫醒宋无名前来配合，无名这次有了经验，悄悄地把抄网深入水中，从底部兜住，用力一抄，黑乎乎的家伙终于落入网中，毫无例外地又是娃娃鱼。无名把它放入一只大塑料箱中，他没有放自来水，而是特地舀来荷塘里的活水。上秤一称，去掉水和箱的分量，娃娃鱼净重5.6公斤，足足比刚刚来的时候重了一倍，望着箱中这黑乎乎的家伙，谁都兴奋不起来。妻说，娃娃鱼三次都上钩，两次逃脱，这次钓上来了，可它嘴巴里肯定还留有三把鱼钩，要让人撬开它的嘴巴，取出三把钩，还是放生吧。但一查百度，百度上说，娃娃鱼生性凶猛，牙齿锋利，一旦咬住，死不松口。这样一来，无人敢接近娃娃鱼了，更别说去碰它的嘴巴。就这样，娃娃鱼被安顿在一只不大的塑料箱子里，一时没有被放生。

过了几天，园子里来了一名卢姓客人，此君从小胆大无比，生擒过不少飞禽走兽。他找来一条大毛巾，戴上厚厚的橡皮手套，让无名当他的助手，猛地用毛巾裹住娃娃鱼的头部，把它抱了出来，又借助老虎钳撬开它那阔平宽大的嘴。此时的娃娃鱼一反往日的呆萌憨相，使尽浑身解数拼命挣扎，又猛地向小卢的手咬去，小卢眼疾手快，只是把手套咬了一个洞，在场的人，此时都领略到了这个家伙的凶猛。小卢也被它激怒了，猛地撬开了它的嘴巴，可找来找去，一只鱼钩也没找到。小卢告诉我们，娃娃鱼是一种神秘的动物，它自身有一种神奇力量，能自行脱去鱼钩。大家不禁对它敬畏起来。

娃娃鱼再次获得新生，被放进了荷塘，成为小园的成员之一，与我们日日夜夜生活在一起。人与娃娃鱼相守相伴，希望有一天能听见它婴儿般以哭当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