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灵光

1923年1月1日，鲁迅与周作人在位于北京八道湾十一号的私宅设宴款待诸友。据鲁迅日记载，“邀徐耀辰、张凤举、沈士远、尹默、孙伏园午餐”，而周作人日记则说，“上午招士远、尹默、凤举、耀辰、伏园吃杂煮汁粉，下午三时去”。两人同事异叙，或此详而彼略，或此取而彼去，同异之间，其意趣可知矣。

至于周作人提到的杂煮汁粉，则是两种日本点心。据黄遵宪《日本国志》，“正月一日，谓之元日。进屠苏酒。又炙糍合萝菔、牛蒡、芋魁、昆布、豆乳等为羹，谓之杂煮。亲戚故旧来贺者，亦进屠苏酒，供杂煮。元日至三日如之”。星街《日本新岁风俗谈》也说，“屠苏这东西，是现在日本新年所必饮的药剂。吃杂煮，也是日本新年时所很流行而极普通的习惯”。而日本自1873年起，废除阴历，改行阳历，两者所谓“正月一日”以及“新年”应该均就阳历而言。是以周作人在1923年元旦请吃杂煮，自然是有意地仿而效之。

1921年，王桐龄赴日本留学，看到“日本固有烹调法之饮食店，种类甚多”，其一为汁粉屋，“以豆沙与年糕同煮，和以白糖，名曰汁粉。以各种水菜与年糕同煮，和以酱油，名曰杂煮”。但杂煮之材料以及工序，与黄遵宪在光绪年所见已不可同日而语，而周宅的杂煮究竟是怎样的，却不可知。

惟王桐龄归自日本以后，“将途中耳所闻目所见及到东后意所感触”编为《东游杂感》，1922年，由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图书馆发行，关于汁粉屋之记载即见该书第四章第十四节，题为“记日本之饮食店”。1927年7月6日，《时事新报》刊载同题之文，正文也差不多全同，署名为赵振甫，即梁实秋笔名，开篇说道，“友人王君（即王桐龄），有易牙癖。顷自东瀛归；述日本饮食店之种类，及其烹调法，甚为详尽，爰为记之”，则《东游杂感》“记日本之饮食店”一节似出自梁实秋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