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红兵
20世纪80年代,那时的郑庄初中,风一起尘土飞扬、雨一落遍地泥泞,校园简朴。在这里,有着和校园一样朴素的老师,也有着和乡村一样淳朴的学生。在这里,美好驻步,时光流连,学习的时光如阳光一样明媚灿烂。
初一语文由开山老师任教,对其所授之课在抑扬顿挫之外,已然印象不深。唯记有两件小事:一是其作文批阅每次详批为三分之一、略批三分之一、给分三分之一,故每次作文本一旦下发,我便匆忙翻到后页,看评语字数多与少,看是否属于详批行列,然后心情亦随批阅字数走势而上下波动。所幸十有八九,我的作文有详细批阅,对写作的爱好也在这样的若干片段中慢慢走向丰茂。其二,每逢学校开会,开山老师喜欢坐于我们身侧,那年轻而充满温暖的大手便会不时落在某个同学的小脑袋上,当事者其时深感荣幸。
初一代数、初二几何则由佘老师教授。这个老佘,他的能量及威慑力却和他的身高几成反比,1.6米的身高却有着1.8米的魁梧脚步声与嗓门,其脚步声即使离教室门甚远,我们也能瞬间感知,于是教室内立马鸦雀无声,大家均不敢稍动。其时,我深深迷恋梁羽生、金庸、古龙一行,废寝忘食言必武侠,老佘深为忧虑。他数次亲赴“敌后”却均一无所获。某次课堂上,他喊我上黑板做题,当时忘记做些相应的预防工作。结果人在黑板做题目,“凌波微步”在抽屉无可逃匿地束手就擒。给逮了现场,接下来便是一番语重心长,我则低垂着脑袋接受训话。经此一劫后,不得不再说一下我“与时俱进”的斗争技巧——其后,我如若离开教室,必有将书随身携带的反侦察之举。不料一次课间操时,广播里喊“弯腰运动”,一个90度弯腰,一本“古龙”从衬衫领口悄然滑出,偷眼四望,初三班主任德泉老师正微笑着向我快步而来。这个用大a大b将数学化繁琐为简单的老师,眼神犀利,似乎早已知道我“怀中有书”,只是引而不发罢了。初一英语、初二语文均由家平老师任教,至今想来,我们老师是何等一专多能,用今天的时髦语,均可谓“双师型”或“复合型”教师。
教初三语文的姜海校长,讲课一直是抑扬顿挫、绘声绘色。尤记得有次讲授《白毛女》选段,老姜兴之所至,张口就来:“人家的姑娘有花戴,老汉我没钱不能买,扯上二尺红头绳,给我喜儿扎起来。”“人家的姑娘有花戴,我爹没钱不能买,扯上二尺红头绳,欢欢喜喜扎起来。”一人扮唱两个角色,全班为之震撼,倾倒“众生”。初三物理、化学一肩挑的陈老师,除却物理、化学的精准教学外,一曲《乌苏里船歌》却总时时在耳边荡漾,和老姜的小调相映成趣。初二物理时,丁老师初出学堂,大概是当时唯一用北京普通话教学的老师吧,曾询问过我的理想。当时我信心满满地说将来想做一个作家。说来惭愧,除了发表过几个豆腐块之外,离作家的距离远远超出孙大圣一个筋斗的行程。不过日常生活中,却也颇有可以接触文字的机会。值得庆幸的是,一直以来,不管喜怒哀乐、不管颠沛流离,我对文字的追求与对阅读的爱好一直没有放下。记得有一件事让我特别惭愧,那是乡里要来听丁老师的物理课,丁老师好像也有些紧张,课前先把我们几个学生喊过去做了些辅导,没想到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学生比老师更紧张,4个学生上黑板做物体受力分析图,竟四错其三,我亦在错误之列,内心甚为惶恐不安,不过还好,老丁也没有找我们秋后算账。
初二、初三的英语教学,则由启林老师一人兼任。冯老师对学生温和宽容,用今天的话来说,也许是赏识教学法。我对英语的兴趣其实起源于初二的一次偶然“事故”。当时,冯老师让我站起来背诵一篇英语课文,本来只要背诵第一节,我当时一紧张加一激动,竟然多背了两段,得到了老师的肯定和表扬。魏巍曾经说过,一个老师做了件大人世界里的小事,是多么平常,可回想起来,对于小孩子来说,那时候我却觉得是给了我莫大的支持!就是这样一个肯定的微笑、一个简单的赞语,让我对英语的爱好与兴趣油然而生。记忆中,老冯曾到我家家访,还曾给因病住院的我补课。同为冯姓老师,胖嘟嘟的政治冯老师却是别开生面,总能将那科学与民主的枯燥演绎得“和蔼可亲”。
也许,人的一生都会经历许多事情,一些曾经貌似很大很重要的事会悄无声息地湮没在时光中;而一些细小的事情却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沉淀、深刻。
在这样一所乡村初中,学校不见经传之行,老师不位名优之列,学生不具超智之人;然而,当年我们却考出了全乡乃至全县领先的成绩,一个班级,两人小中专、五人县中、八人栟中……这样的成绩,惊艳了全县。这样一个学校、这样一群老师、这样一班学生,“如果你也当它是风景,那便是真的风景,是伟大中之最伟大者!”
1991年7月,我们初中毕业,郑庄初中教书育人的使命亦同步定格。后校舍历经纺织厂、养殖场等诸般变迁,终在数年前全部推倒,原址上新建村部大楼。驻留我们心中的,是那段永远不能忘怀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