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元

“世界美术家吴县沈女士墓阙”，这是张謇在沈寿墓的墓阙门额上的题字，也是张謇唯一给艺术家冠以“世界美术家”的称号。沈寿是中国第一位在国际艺坛大放异彩的华人。沈寿是第一个将西方油画、摄影艺术融入刺绣中的人，独创了“仿真绣”。沈寿开中国职业教育先河，第一个建立“女红传习所”。沈寿创作了中国第一部刺绣理论与操作的《雪宧绣谱》，并被译成外文，走向世界。沈绣代表了中国刺绣的最高水平，从多方面论证，沈寿是中国传统女红艺术走向国际的先行者。张謇赞沈寿是世界美术家，是对她艺术成就的肯定，同时显示了张謇的历史远见、国际视野和世界格局。

南通女红传习所初建，

沈寿呕心沥血崭露头角

“南通县立女红传习所”于1914年9月开办，因陋就简，借用南通女子附小、图书馆便房招生教绣，首批招收女学员67人，张謇、张詧任所董，沈寿任所长，聘沈立、沈粹缜、金静芬等任教。1916年，女红传习新馆建成，地址在南通城南濠阳路，用地三亩许。当时张謇邀请了意大利建筑师来看地，建筑师在房地上找了三个点，挖了三个小坑，一至三尺，深浅不一，用荷叶包好米饭，每个坑放一个。盛夏之时，三天后拿出来，依然香味扑鼻。意大利建筑师连称风水宝地，真是一个好地方。传习所由著名设计师孙支厦设计，三座两层楼，学堂楼、讲座楼和办公楼，沿纵轴线依次坐落，两间有廊相连，中间合成长方形院落，形成典型的中式四合院。西洋外廊式的布局，传统的四坡顶，铺成中式小青瓦，采用了宫殿建筑中仅用的重檐样式。门窗、墙面、扶手、吊顶等细部装饰，也都糅合了中西元素。西风东渐，颇具标新立异的时代精神。

建馆之际，沈寿呕心沥血，用时一年半，于1915年将《耶稣蒙难像》绣制完成。《耶稣蒙难像》是沈寿巅峰时期的作品，也是仿真绣的标志性作品。绣像椭圆形，长径54.8厘米，短径39.4厘米。沈寿充分采用了光线明暗、色光变化的效果，融西洋画的透视原理于东方刺绣艺术之中，运用仿真绣的独特语言，把耶稣殉难弥留之际的表情刻画得淋漓尽致，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审美感悟，充分显示了沈绣的独特艺术魅力。

民国之初，1915年美国举行旧金山世界博览会，中国受邀参加。总统袁世凯委派农商总长张謇全权办理。作为中国世博会第一人，张謇更是身体力行，精心组织。他抓住世博会的机遇，开展国民外交。他组织了旅美实业团，由华侨巨商、著名实业家、工商界代表人物一行十七人组成，并邀请黄炎培担任随团编辑。

张謇在全国挑选参展物品时，特别建议沈寿绣一幅作品参展旧金山世博会。沈寿欣然接受，这是她第三次参加国际展览了，驾轻就熟，胸有成竹，决定用《耶稣蒙难像》参展。

沈寿走上国际艺术展台，中国刺绣声誉大振

时间回到1907年10月，澳大利亚举行世界妇女工作成果展览会，清政府应邀参加。时任宫廷绣工科总教习的沈寿，其作品在必选之中。她拿出了人物、花鸟、山水等五件绣品参展，这是沈寿第一次走上国际艺术展台。其学生也提供了三十多件绣品。姐姐沈立提供了大型刺绣虎、仙女作品各一件。这次参展，虽然中国没有获奖消息，但却开阔了沈寿的视野，积累了参加国际展览的经验。

1911年，意大利政府举行都郎万国博览会。刚刚在南洋劝业会获得一等大奖的《意大利皇后爱丽娜像》移师罗马，这是沈绣第二次走向国际艺坛。中国工艺美术馆设在罗马府，意大利皇后像陈列在馆中。意大利皇帝皇后看到这幅绣像十分高兴，为其精湛的绣艺赞叹不已。绣品荣获大会优等奖，被授予“世界至大荣誉最高级之卓越奖凭”。展览会结束后，中国将绣品赠送给意大利皇后。意帝为表示谢意，回赠清廷“最高级圣母利宝星”，并颁赠沈寿一枚“钻石金表”和皇家徽记的勋章。

《耶稣蒙难像》在南通预展，居民纷纷前来观看，万人空巷。张謇私人资助沈寿的丈夫余觉漂洋过海，把绣像送往旧金山博览会参展。1915年2月20日博览会开幕。3月9日中国馆正式开幕，沈寿的《耶稣蒙难像》栩栩如生、神采脱俗，立刻震惊国际艺坛，并荣获一等大奖。绣品在展出中得到世界各地艺术家的好评，售价高达1.3万美元，中国沈绣名扬世界。美国有人高价购买，张謇指示此乃“国宝”，只展不售，会后移到纽约第五街南通办事处继续对外展出。

1920年8月，“南通绣织局”落成，沈寿任局长。同时在纽约第五街开设“南通绣织局纽约分局”，专销各种绣品。此外，在瑞士、意大利等国也设立了销售处，使中国刺绣在国际上声誉大振。

1919年，费时三年，沈寿带病完成了她最后的人物像杰作《女优倍克像》。为祝贺“南通织绣局纽约分局”成立，特运送《女优倍克像》到美国纽约第五大道135号织绣馆展出。这也是沈绣第四次出国展览。绣制的是当时美国的当红明星倍克，沈寿根据“影生于光，光有阴阳，当辨阴阳”，将人像面部五官阴阳层次分成若干面，运用仿真绣法，传神地再现了人物表情，作品光彩照人极具真实感。作品在美国展出后引起轰动，倍克女士闻讯从美国西部赶到纽约来参观，为绣像的神似而钦佩之至，愿出重金求作纪念。因是展品被婉言谢绝。

“沈绣”流派形成，国之骄傲

沈寿以病弱身躯在南通执教八年，先后招生十五期，培养学员三百多人。这些学生来自江浙皖湘粤沪等地，毕业后将绣艺传播到各地，形成了“沈绣”流派。沈寿一生诲人无数，如金静芬、施宗淑、巫玉、李巽义、张元芳、庄锦云、宋金龄等佼佼者。在沈绣的创新和延续上，均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

今年是沈寿先生150周年诞辰，也是南通女红传习所成立110周年。100多年来，中国沈绣风风雨雨、起起落落，从起步到辉煌，从巅峰到低谷，又从沉寂中奋起，重铸辉煌。

1984年，南通女红传习所成立70周年之际，时年83岁的沈粹缜（邹家华的母亲）特地来南通参加纪念活动。她建议在南通建立“沈寿艺术馆”，在沈老的努力下，“沈绣艺术馆”终于在南通原女红传习所原址上创立。

1992年5月，沈寿艺术馆终于建成。馆长卜元带领全体职工，发扬沈寿“产、学、研”一体的创业精神，以树立中国沈绣的品牌形象为宗旨，积极主动和创造性地开展工作，克服种种困难，基本形成了以“产”为“自给方式”，以“学”为“继承方法”，以“研”为创新动力的发展沈绣之路。

水滴石穿，功夫不负苦心人。2009年6月，经过多次考察和认真酝酿，外交部礼宾司最终确定由沈寿艺术馆制作一幅《合家欢》的绣品，作为国礼赠送给来访的美国总统。卜元率领他的团队，由第三、四代沈绣传人组成，绣一幅高86厘米、宽64厘米的仿真绣品。卜元决定由七人来绣制，采取组合移动法，既分工又合作，同时人息针不息，保证时间充分宽裕。工期四个月，确保美国总统访华前半个月完成。

如果说沈寿的《耶稣蒙难像》是仿真绣的巅峰之作，那么《合家欢》就是百年沈绣重铸辉煌的标志性经典作品。难怪时任美国总统为之倾倒，表示下次来中国，一定要看看沈绣的制作。

2009年12月23日，中国外交部礼宾司授予沈寿艺术馆荣誉证书；2011年1月，中国外交部给南通市政府发了感谢信。2012年正月初二，时任外交部长的杨洁篪悄然来到沈寿艺术馆参观，他对艺术馆的奉献精神由衷地赞赏，并留下“春到欢喜”的墨宝作为纪念。2018年1月，沈寿艺术馆被外交部定为国礼制作基地。

新世纪以来，沈绣相继走进了白宫、布鲁塞尔拉肯宫、克里姆林宫、克罗地亚总统府……沈绣作为国礼赠送给外国元首，更是声誉鹊起，名震中外。沈绣在国际艺坛受到国际艺术家的赞赏、世界人民的喜爱。张謇高瞻远瞩，沈绣是中国的，更是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