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夜明珠

老母亲的梳妆盒

◎施正辉

母亲有一只专属于她的梳妆盒,是最值钱的随嫁品,记载着她的青春梦想和为生活忙碌弃用的信息。杂木制作的梳妆盒,体积不大,宽约二十几厘米,高度略多于宽度,长度估计三十厘米。纯绿色外表,显得比较醒目。我见到梳妆盒时,外表已有些斑驳。梳妆盒一直放在写字台的左上角。

我们很少看到母亲静静地坐在梳妆盒前专心打扮自己,充分发挥梳妆盒的固有作用。料想因为起早贪黑地劳作,母亲不再有心思花费时间刻意梳妆。也可能,母亲在大清早梳妆时,我们这些小孩子还沉睡在梦乡之中。

上初中时,我常常坐在抽台旁做作业,曾开小差打开过这只梳妆盒。抽台有三只抽头,左右两侧的正面基本呈正方形,一样大,对称而居;中间一只扁长,高度大约是两旁抽头的三分之一。抽头都上着锁。再好奇,我也不敢撬锁探秘,这是边界与权威的象征,挑战不得、越界不得。但梳妆盒上仅有一个金属按钮,可以轻易扳离开盒,无痕无迹,偷偷逐一取出查看再原样放回,以满足日积月累的好奇。盒盖与盒身有一组微型的铁铰链相链接,盒盖反面满满地嵌入了一整块镜子,一打开就能照见整张脸孔。梳妆盒内部共分为两层,上层约为盒高的四分之一,平面又隔成几格,便于放置雪花膏、别针、红纸等小杂件。母亲舍不得买头箍,习惯性地用两支小别针夹住额头边的头发,头花就更不用说了。下层放有民国时期的识字课本,还有不少纸质的鞋样等等女红用品。当时,不少贫穷的农村妇女用嘴唇含着浸水红纸润红双唇;用鞋样制作纳鞋的鞋底,有些鞋样从其他地方替来,也方便有需要的邻居亲朋来替样。那时,穷得自然、环保,令人怀旧。花露水瓶、香油瓶等体积偏大不能放进梳妆盒,立在抽台面上方便全家人取用。那本曾长期躺在梳妆盒底层的识字课本,单面印刷,对折线装,薄薄的、黄黄的。二十多年前,在筹建南通市教育博物馆时,我响应号召把它捐了出去。估计它还带着梳妆盒的木香,见证着曾经的平凡岁月。

母亲拥有梳妆盒的时间不算长。我十三四岁起就寄宿在学校,实在记不清梳妆盒何时从家中消失,更弄不清为何突然消失。只知母亲非常勤俭,没有再添置梳妆盒,更没有梳妆间、梳妆箱、梳妆台。一把梳子、一面镜子就足够她整理头发、仪容,梳子、镜子曾是全家五口人的用品。

节俭的母亲不为早早弃用和丢掉梳妆盒而懊悔。她长时间使用香碱洗头发,后改为香皂,最后二十多年才用洗发液。洗了头发后,至今坚持使用四元钱一瓶的传统香油抹发。即使白发渐多,也从不染色。从超过八十周岁起,母亲开始享受政府提供的上门服务待遇,再也不去理发店剪发。

数十年来,母亲没有了梳妆盒,爱劳动不爱化妆,仅仅用毛巾擦净脸,简单地梳理一下华发。近几年来,每每端详耄耋之年的老母亲布满皱纹的脸庞,年近花甲的我总觉得她是多么的自然环保、特别的慈祥可爱、无比的悦目美丽。

近期,我与老母亲聊起那只梳妆盒,她显得轻描淡写,似乎不值一提。而我呢,还真的忘不了老母亲的梳妆盒,因为其承载着很多值得回忆的地方。

2024-10-08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86538.html 1 3 老母亲的梳妆盒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