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夜明珠

腌上一缸春天的咸菜

◎龙水

春分过后,春意渐浓。两场春雨过后,我家宅后套种于蚕豆之间,原先匍匐在地的两行芥菜仿佛一夜之间脱去黄袍,披上绿裙,在春风中翩然起舞。芥菜成熟了,可以收获腌制咸菜了。芥菜的特点是肉质多,腌成的咸菜香。因此,不少农家都喜欢种植。

天刚放亮,当一轮新月还挂在半空时,当鸟儿在绽开嫩芽的树梢上欢唱时,当开得恣意浪漫的油菜花飘香时,早起的妻子就带着工具,推着独轮车来到了宅后田里,她用铲子将一棵棵还挂着晶莹露珠的芥菜铲断根子,又将其一棵棵放进独轮车上。一车装满后,她推着独轮车回家,将芥菜倒在水泥场地上。然后,又回到田里,继续挑菜。

当东方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时,起床后的我看到场上堆成小山般的芥菜,一棵棵肥硕的菜叶上被阳光染成金边时,情不自禁蹲下身,轻轻拂去菜叶上的水珠,指尖传来冰凉丝滑的触感。顾不上欣赏芥菜姿容的我,赶紧洗漱后,到厨房间拿来一把镰刀,然后蹲下身子,将芥菜一棵棵去根,拣掉黄叶,然后又将它们一棵棵均匀地摆放在场地上,让太阳暴晒,控干水分。

腌咸菜对于我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来说,并不陌生。小时候,物资匮乏。每年春天,我家和邻居家一样,都要腌制踏上一大缸的咸菜,作为全家的下饭小菜。个把月后,当气温不断升高时,当缸内的咸菜由绿变黄时,当缸里散发阵阵沁人心脾的咸菜香时,咸菜就腌制成熟,可以吃了。傍晚时分,从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飘出了阵阵咸菜香,那浓郁香味和袅袅炊烟交织在一起,给静谧的村子增添了无限生机。

那时没有冰箱,腌久了的咸菜会变质,贤惠的母亲不失时机,她将咸菜洗净挤干,除留一部分湿咸菜外,其余的均被她用刀切细,上桁暴晒。几天后,咸菜丁变成了茶叶般的咸菜干,再用塑料袋扎紧放进橱柜。这样一年四季,家里都可以吃到喷喷香的咸菜。

随着农村生活条件的改善,不少农家已不再腌制咸菜了,而恋旧的我依然每年要腌点咸菜,尝尝鲜。但和过去相比,数量上少得多了。腌熟后的咸菜都被切细放进冰箱里。偶尔来一碟咸菜,或来一个咸菜烧豆腐、咸菜豆瓣汤,吃起来脆软香醇、风味别致。时至今日,我们还把咸菜作为馈赠亲友的礼物,亲友都乐于笑纳。

太阳渐渐爬上屋檐,万丈光芒穿透屋前四周。此时,已被我拣好、拾掇干净的芥菜也棵棵整齐地摆放在了场地上,接受阳光的洗礼和检阅。嫩绿的叶片在春风中轻轻摇曳,像一群翩翩起舞的绿蝶。正午时分,下了班的我回到家,看到芥菜叶已经蔫软,淡淡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水分已晒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踏咸菜最合适。

简单吃过中饭后,我将那只祖传的印有褐色花纹、已被妻子洗得干干净净的瓷缸搬至车库。缸身上泛着温润的光泽,那是岁月留下的印记。接着,又从厨房间拿来两包食盐和一把干辣椒,脱下休闲鞋,换上一双干净的雨靴,开始了我一年一度的跳芭蕾——踏咸菜。先捧来芥菜均匀地放入缸底,撒上适量的食盐,再放入几角干辣椒,然后我跨入缸内,抬起脚,用力地踩了起来。

开始时,脚踩在柔软的菜叶上,犹如踩在棉花上一样无力。但不久,经过不断踩踏的菜帮、菜叶不时发出“嚓嚓”的断裂声,而变得结实起来。我的右脚紧挨着缸边踩压,左脚则紧随其后。与此同时,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此起彼伏。站在缸上的我就像个舞者,在逼仄的舞台跳起了舞蹈,被踩踏得茎叶黏在一起的芥菜发出阵阵的“滋滋”声,就像一首欢快的乐曲。我仿佛听见了春天的心跳,在这方寸之间,与大自然对话。

一捧捧芥菜被我踩出了碧绿的清汁,又一捧捧芥菜被放入缸内,我不停地踩着、踏着,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我却浑然不觉。一捧又一捧的芥菜在脚下化作春日的馈赠,青翠的汁水漫过雨靴,带着大地的温度。一个多小时后,在我的一步一个脚印下,几近一缸、冒着绿汁的咸菜在我脚下生成。抽出还在打颤的双腿,下到地上的我顾不得憩息,拿上妻子准备好的一只大塑料桶,拎满水后,将其置于缸内,这样可有效防止被踏好后的咸菜漂浮起来。

青菜成堆绿满园,腌制咸菜待时鲜。缸藏日月精华久,味入人间烟火间。看着腌制的咸菜已大功告成,闻着缸中已盛满了春天的味道。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月后的餐桌上,那盘金黄透亮、清新可口、味道浓郁的咸菜正散发着时光酝酿的醇香。

2025-05-23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208761.html 1 3 腌上一缸春天的咸菜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