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妍

厨房里，我常看母亲拍大蒜。她将那蒜头置于案板之上，刀面横拍下去，“啪”一声，蒜瓣便从白衣中迸裂而出。初时完整，经此一击，四分五裂，蒜香四溢。我每每站在一旁，总觉得这蒜头颇似人的一生，不经拍打，难成美味。

蒜头初从泥土中掘出时，裹着层层白衣，圆润饱满，看似坚不可摧。青年人亦如此，未经世事，天真烂漫，以为世界不过是个大花园，处处皆是和风细雨。殊不知，人生如烹饪，非经刀拍火烤，不能成器。

记得以前的新闻报道中有个孩子，名叫阿林。他家庭条件优越，父母呵护备至，从未让他受过丁点委屈。上学有车接送，功课有家教辅导，连鞋带都是母亲系的。后来他父亲生意亏本，家道中落，阿林就如那未经拍打的蒜头，外表完整，内里却早已崩溃。他整日蜷缩在屋里，不敢面对世界，终于在一个雨夜吞药自尽。人们都说可惜，我却想，若早有人拍打他一下，或许结局不至于此。

大蒜不经拍打，蒜香便锁在那白衣之中，永远得不到释放。年轻人不经挫折，潜力就埋没在温床里，永无出头之日。我父亲认识的一名作家，年轻时穷困潦倒，住地下室，吃方便面，却坚持写作。退稿信积了厚厚一叠，他却说：“每一封退稿信都是一次拍打，拍掉我的骄傲，拍出我的真材实料。”后来他成名了，那些曾经的苦难都成了他文章里的味精，让文字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拍蒜的力道也需讲究。太重，蒜泥四溅，难以收拾；太轻，蒜瓣不裂，徒劳无功。大蒜被拍裂后，白衣破碎，蒜瓣分离，看似支离破碎，实则正是烹饪所需的最佳状态。青年人经历挫折后，或许会暂时消沉，但正如蒜瓣在油锅中爆香，终将焕发出生命的精彩。我一个同学的哥哥先打工，后离岗创业，终因多种原因创业失败，负债累累，一度想轻生。后来他痛定思痛，认真总结经验教训，从骑自行车摆摊卖衣服的小生意做起，如今已是一家近两百人服装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他说：“要不是那次失败拍醒了我，我可能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能扛。”

蒜头被拍打时，会发出清脆的响声，那是它抵抗外力的最后倔强。青年人遭遇挫折时，也会心生愤怒、不甘，那是生命力的表现。最怕的是如阿林那般，连反抗的声音都没有，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每次看母亲拍蒜，我总想起那些在逆境中奋起的青年人。他们像蒜瓣一样，经拍打而裂变，因裂变而成长。母亲说，唯有拍过的大蒜炒菜才香。我想，经过历练的人生或许也更值得品味。

刀起刀落，蒜香四溢。案板上的裂变，何尝不是一种生命的礼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