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新元

午间在单位食堂用餐，几道寻常小菜却让老夫眼前一亮：包菜回锅肉油光透亮，西葫芦炒鸡蛋嫩滑鲜香，韭菜炒绿豆芽青白分明。举箸品尝，竟让老夫这等“资深吃货”拍案叫绝：“好手艺！吃出了久违的锅气！”

所谓“锅气”，亦即粤菜大厨口中的“镬气”，实乃中华烹饪之魂也。铁锅烧至青烟袅袅，热油浇下嗞嗞作响，食材入锅的刹那，刺啦一声爆响，火舌腾空而起，铲勺翻飞如行云流水。不过须臾之间，一道镬气十足的炒牛河便跃然盘中，焦香四溢，锅底斑驳的岁月痕迹见证着这场火与铁的盛宴。老夫忽有所悟：这般酣畅淋漓的烹饪之道，不正是当今职场中人应当追求的境界吗？

反观今日职场，某些人却似那战战兢兢的庸厨。文件传递如老牛拖破车，决策酝酿似温水煮青蛙，明明火烧眉毛的急务，承办者却如持不粘锅的生手，唯恐沾染半分烟火气。明代冯梦龙《古今谭概》载，有个“温吞水”官员，批阅公文必先“研究研究”，处理庶务定要“商量商量”，活似那畏火惧烟的小厨子，食材尚未下锅，先备好凉水数瓢以防不测。这般做派，将鲜活事务烹煮成令人倒胃的“官僚主义工作餐”，岂非暴殄天物？

古之能吏，莫不深谙“锅气”三昧。北宋包拯权知开封府，每日晨起即坐堂问案，纵是皇亲国戚亦立断无讳，时人谓之“包弹”，恰似猛火爆炒，不留夹生。南宋陆九渊任荆门军知军，下车伊始便雷厉风行整顿吏治，其疾如风的做派宛如大厨飞火颠勺，将积年沉疴翻炒得热气腾腾。这些青史留名的干臣，哪个不是将衙门当灶台，以朱笔作锅铲，在沸腾的民情民意中烹制出经世济民的佳肴？

而今某些职场中人，却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奉为圭臬。工作畏葸不前，拖得明日复明日；处事优柔寡断，待到黄花菜都凉了。这般情形，恰如将鲜活鱼虾以温水慢炖，待其精华尽失方想起调味。更可叹者，某些人自诩老成持重，实则暮气沉沉；标榜思虑周全，不过敷衍塞责。这般温吞水做派，与午间那锅气冲天的食堂景象相较，岂止天渊之别？

细究其病根，实乃“三惧”作祟：一惧火候难控，决策如掌勺，火猛恐焦糊，火弱必夹生，索性文火慢炖以求稳妥；二惧粘锅担责，宁学不粘锅涂特氟龙，也不愿如铁锅般每炒一菜必留下烟火积淀；三惧翻炒费力，公文旅行最是轻松，何苦效食堂大师傅挥汗如雨？南宋周密《癸辛杂识》载贾似道当国时，“吏抱文书环立厅下，终年不得上”，今之某些职场中人竟与七百年前临安城中的权相门下一脉相承。

然则治事如烹小鲜，最忌温吞水。张居正改革时“一条鞭法”雷厉风行，其势如火；雍正推行“摊丁入亩”如疾风骤雨，其迅如电。当年深圳拓荒，三天一层楼的“国贸速度”，恰似厨房里的猛火快炒；浦东开发“宁要微词，不要危机”的魄力，堪比大厨的飞火颠勺。这些荡气回肠的改革传奇，哪个不是用滚烫的“锅气”烹制而成？

这些改革开放进程中的“锅气”典范，正是以烈火烹油之势，炒香了事业发展这盘大菜。吾辈当知，铁锅越用越亮，锅气越炼越足。与其做那油腻瓦亮的不粘锅，何不成就一口乌黑锃亮的事业发展大铁锅？当以朱笔化铲，职场为灶，激情为火，方能在沸腾的时代大潮中炒出一席色香味俱佳的新时代改革发展大餐。

事业如此，人生亦然。少些暮气沉沉的推诿，多些锅气腾腾的担当；少些温吞水般的迟疑，多些猛火快炒的果决。唯其如此，方能在这百舸争流的时代，烹制出令人回味无穷的人生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