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微微
抗战开始后,1937年年底,江苏省省会镇江沦陷的前夕,易剑楼(名讳作霖)带领全家跟随省政府一起从镇江撤出。1938年3月17日,南通沦陷,易剑楼因拒绝与日伪政权合作,坚决不做亡国奴,不得不拖家带口来到四安茶庵殿小学附近的严家避难。若得一日半时空闲,他便读书、教子女。3月下旬,他跟随江苏省流亡政府迁至兴化继续省教育厅督学工作,在敌后非战区坚持开展国民教育工作。
日敌占领江苏后,苏州、镇江、南通三地成了日伪政权奴化国人、灌输不抵抗思想和搜集情报的重灾区。为了抵制日寇,当时的南通城里几乎所有的大、中、小学校均停课或撤离,不愿做亡国奴的师生们纷纷避至城外或远离南通进行流动教学与复课。而城里空置的校舍则被日伪政权所把持。在全省各地所有公立中学中,南通公立中学是伪维新政府时期最早被地方日伪政权所恢复的五所公立中学之一。而原江苏省立南通中学、通州公立女子师范、南通私立崇英女子中学等学校的爱国师生在通州沦陷时就各自撤至余东、上海、角斜、金沙、丰利、四安等地复课直至停课。一直到抗战胜利后,外撤各校才陆续重回南通城。为了推动奴化教育,汉奸维持会教育组通过不缴学费、发放奖金、严厉惩处不服管教者等方法对学校师生进行诱导、训诫,并以各种名目的教育机构来编印奴化教育课本、篡改历史、查禁书籍,砸毁民众教育馆,甚至枪杀不屈服的文化教员,南通城的文化教育被摧残殆尽。
为了与日伪政府的奴化教育作坚决的斗争,易剑楼从撤离沦陷区赴苏北敌后起一直坚持履行省督学职责。为保证敌后非战区师生得以在战火纷飞中拥有一张课桌,他不辞辛劳、日夜奔波在筹措教育经费、筹划安排从战区后撤的学校前往安全地域的乡村小路上,跟随省教育厅一路从兴化、东台、白驹、角斜、高圩、太仓……不停地随战事局势变化而迁移。当时,道路泥泞不堪,交通工具缺乏,艰辛难述。
1940年3月,易剑楼被委任敌后江苏省流亡政府秘书处秘书,他冒着不时发生的生命危险,坚持敌后抗日救亡工作。其“劳瘁于省教育厅及日寇来侵以省政府之侨置辗转奔走于江淮间,亦曾以民政厅秘书摄政厅长事艰苦尤甚兢兢夙夜体质戕残”(摘自易剑楼先生追念委员会撰文《追念易剑楼文》)。
到1942年10月,江苏省流亡政府所控制地带只剩下高圩、泰东地区,东西不过百里、南北仅五六十里的狭窄地段。
★斗争到底,积劳成疾
“1942年省府迁皖,(易剑楼)潜至泰东兴三角地带游击区内,恢复南通私立崇敬中学,救济失学青年,宣扬三民主义,为敌伪奸匪所侧目……”这是《江苏文化的劫难1937—1945》的作者孟国祥先生在查阅了1948年《中国第二次教育年鉴》中“抗战时期文教人士忠贞及殉难事迹”后在书中所写。也就从这一刻起,易剑楼断绝了自己最后生的希望,抱定了誓死与国土共存亡的决心,以自己的方式与日寇侵略者及汉奸匪贼斗争到底。
1942年3月,敌后的崇敬中学在泰县六区屡庄乡方广庵按时开学了,没有教材,师生同抄;没有黑板,土板上。一切自己动手设法解决。全校仅有老师5人,学生10人。师生们不畏简陋,抓紧课后与星期日,居然不仅完成了本学期的教学进程,而且还将第二学期的课程全部教完。1942年8月初旬,学校第二学期招生,入学考试时居然来了100多名学生,收编了初中三个年级、高中二个年级共80余人。9月初开学时,校舍已焕然一新:有教室、礼堂、办公室、教员与学生宿舍、饭堂厨房、休息室、储藏室、男女厕所合计大小27间房,还有操场一方、校圃三方。礼堂当中悬挂孙中山先生的遗像,国旗置于其两边。横匾校训:“艰苦自立、忠实不欺”。所开课程有国文、公民、史、地、数、理、化及英语。教师有顾时辅、孙志疆、陆云起、张逵卿、吉天相、张郁棠、黄新民、吉昌先、易婴若(易愚,易作霖大女儿)、姚白予、易剑楼。
由于日伪军队的不停骚扰,学校不断地停课、复课,复课、停课。尽管如此艰难,但师生们同仇敌忾,利用一切时间除完成本学期课程的教学外,每个纪念周都要学习国父孙中山先生的遗训,宣讲国际抗战形势。易剑楼与这些爱国师生舍生忘死地共同坚守在苏北这一小块土地上。
在1944年的开学典礼上,面对全体师生,易剑楼发出“一息尚存,此志不懈”的铿锵誓言。面对复杂艰难的局面,如何带领师生存活下去、学习下去、斗争下去,是他心上久久不能释怀的重责。抗战已近8年,学校还能坚持多久,何时才能天亮破晓收复江山,这一切的内外忧患使易剑楼身心受到极大伤害。他积劳成疾、多次吐血,没医没药(拒绝德国、日本医药),更谈不上营养。1945年3月29日,在奔赴南通城的小船上,即将行至通州地界的易剑楼突然大口鲜血直涌,撒手人寰。大业未成死不瞑目,生前国土沦丧,有家不能回。死后英灵不散,双眼不合,直至其母率众弟妹家人在门口哭迎,一声:“儿啊,你终于回来了!”一行眼泪缓缓流下。此时在老母亲的亲手抚摸下,他才闭上双眼。
★“一生尽教育”
临终前,易剑楼曾将大女儿易愚叫到跟前,拿出事先写好的诗人陆游的《示儿》:“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再三嘱咐女儿,抗战胜利之日一定要将这信息告之于亡灵。他在诗的自述中写道:脱吾诗不即澌灭,又五十年后有踵我者呼。国破家亡,死不瞑目!姚白予在其《苦教记》书中写道:“平生以气节自励艰苦卓绝的剑兄,竟未能忍死须臾,重见天日。天呼!天呼!此痛何追?!”
1946年9月20日,追念易剑楼先生委员会假座南通县召开“易剑楼先生追念会”,时有《通报》《五山日报》《国民日报》等诸多地方报纸予以刊登。会后发文《追念易剑楼文》称其为:“文章巨子教育名家”,“一生尽教育,终为教育而死、真是教界之典笔”!
易剑楼先生在校读书期间便开始在多种文报期刊上发表各种学术研究、评论、诗赋、杂感及英文翻译——美国著名教育学家杜威先生的《学校与社会》。甚至在1920年(23岁)时发起群社组织“诚社”,与京剧艺术大师欧阳予倩共同为践行社训“真实、俭朴、奋勉”而努力。
在易剑楼48年生命历程中,前20年治学、后8年抗战救国,算起来能用来从事自己所喜欢的文化教育事业的时间仅仅20年。可这短短20年,易剑楼先生做了多少令人仰慕的社会贡献!无论是《国音学讲义》《国语文法四讲》,还是看图认注音字母识汉字的《国音读本》以及《教使自养培养独立生活之健全公民的慈善教育理念探索》等等,至今都为子孙后代们所用,这是我们这一城市、我们国家的财富与骄傲,自然也是我们永远不能忘却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