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祥

冯小刚执导的新片《向阳·花》，是一部聚焦刑满释放女性群体的现实主义作品，在今年清明档期上映后而受到关注。影片通过高月香（赵丽颖 饰）、黑妹（兰西雅 饰）、胡萍（王菊 饰）等一群女犯在监狱内外时空的交错，反映出世俗眼光对这一边缘群体的偏见。揭示了她们出狱以后，如一株株在阴翳中顽强生长的向日葵，用生命的坚韧与悲怆诉说着她们深重的伤痛。影片播放后票房累计突破1亿元，豆瓣评分最终给出了6.6分，观众作出了正面和负面的两极评价。

多年来，冯小刚执导的影片都是对时代洪流的积极关注和宏大抒情，为何转而去改编导演中国电影史上稀缺的女犯题材作品？这部新片又有哪些亮点？为追根溯源，我两次走进影院，认认真真地观片。档期播放过后，我又将其从网上下载到平板上，再细看细想，分析思考后，觉得有话要说。

影片《向阳·花》以高月香为了生存，不得不嫁给一个肢体残疾的丈夫，为女儿筹措人工耳蜗费她违法“裸播”被捕入狱，刑满释放后为争取女儿抚养权而拼命挣钱为主线，与从小被“小偷家族”收养的黑妹试图挣脱犯罪集团的掌控的支线，编织成这一特殊群体的生态景象。也折射出社会隐形的贫困问题、性别问题、司法问题和人权问题。

在压迫之网中寻求生存。高月香、黑妹、胡萍等虽然性格各异，但都有着“与生活硬碰硬”的坚韧精神。嗜赌成性的丈夫、道貌岸然的经理、见色起意的老板、阴鸷暴戾的“老爹”……这些潜在社会角角落落里的黑暗势力，对年轻女性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压迫之网。“我们命贱，不惹事，也不怕事。”这群弱势群体不甘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出狱后，抬头挺胸勇于面对生活的挑战，展现出“向阳求生”的精神。当下社会就业难，刑满释放人员就业更难，而出狱后的女性就业更是难上加难。高月香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宾馆当服务员，却被客人污蔑偷了他的手表，被迫脱衣搜身，虽证清白，却因有前科被老板辞退。为了求生存，高月香和黑妹替人拉车卖苦力、在水产品市场清理臭鱼烂虾、给销售商做化妆品的试验品、替老板促销劣质老酒，什么挣钱干什么。曾记得有个朋友经过30年商海沉浮后，又从一无所有到亿万富翁，他总结出一句富有哲理的话：“一个人当你无路可走时，其实脚下全都是路。”被压在瓦砾和石块下面的小草为了达到它的生长意志，必定要曲曲折折地、顽强不屈地透到地面上来。高月香一类的小草面对压迫之网，坚持根往土里钻、芽往地面挺。因为这些弱女子坚信：即便身处黑暗中，只要心存希望的火种，就一定能找到通往光明的道路。

在相互救赎中寻求温暖。影片叙述了底层女性在困境中挣扎求生的故事，也展现出了一幅幅相互救赎的动人画卷。刑释女性在监狱中通过特殊活动（如中秋节同台表演，合唱《感恩的心》等），建立了情感纽带，形成了互助小组“向阳花小队”，成为彼此的精神支柱。出狱后在逆境中互为依靠。首先，经济上互助。黑妹将辛苦挣来的钱送给月香，让她凑足后去福利院接回女儿；黑妹在电视广告中出镜后被“老爹”发现，被重新拽回贼窝；月香冒死营救不愿再做小偷的黑妹，采取以暴制暴打残了“老爹”，以至再次入狱；在月香服刑6年期间，黑妹替她无微不至照顾女儿郝好，还用赔偿金为郝好安装了人工耳蜗，使小姑娘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其次，情感上支持。她们认为，自己的命是脏的，但心是干净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相助皆安然。于是，挤在漏雨的集装箱内抱团取暖，街头搏斗时互为盾牌。纵然有一杯薄酒，也要大家一起分享。再其次，精神上引领。她们以凤凰涅槃的精神，相互激励，相互帮扶。她们懂得，挺直是灵魂的脊梁，弯曲是生命的韧性，只有将两者融合锻造，才能形成对抗压迫势力的坚强力量。胡萍出狱后开设了“向阳花洗车场”，她吸纳高月香和黑妹为股东，大家一起创业，共同演绎一曲关于生命、尊严与希望的凯歌。

在社会缝隙中寻求阳光。影片中，女狱警邓虹是女犯们寻求的一束阳光，这个总以笔挺制服示人、讲话带有职业性克制的女性，在自己过生日的时候和服刑人员分享长寿面，还特意嘱咐厨师多浇上一些香油，让她们也能闻到家的味道；在高月香服刑期间去看望她的孩子，在她出狱时递上一张孩子的照片，背面写上福利院的地址。将收缴的手机返还给她，考虑到停机已久不能使用，又送给月香一张200元的电话卡；为了解决月香和黑妹的生计问题，邓虹托朋友帮助她们落实工作……这种人性的包容和温暖，已经大大超出了一个狱警的职责范围。邓虹为什么能够这样做呢？原来是她不凡的经历所致。她的父亲也是一名狱警，在一个冰天雪地的日子里，父亲押解犯人转场，一名犯人在大桥下发现了弃婴，为了救弃婴，犯人因冰塌淹死，警察抱走了女婴……邓虹说：“我的命是犯人救的，警察养的。”然而，影片也埋下伏笔，要拯救高月香一类失足女性，仅仅靠“邓虹式”的人性关怀远远不够，主要应该依靠健全规范的制度去解决贫困问题、人权问题和司法问题等，才能从根本上让这个弱势群体从人间消失。

对影片《向阳·花》持否定态度的有三点：一是故事东拼西凑，编造的痕迹明显；二是放大苦难经历，流露出性别对立的痕迹；三是迎合大众情绪，将暴力浪漫化、苦难奇观化。

国产影片反映服刑女性题材的极少，除1996年谢晋导演的《女儿谷》等寥寥可数的几部外，《向阳·花》堪称最新作品。冯小刚将虫安的小说《教改往事》中的“女监里的向阳花，开出高墙外”一章加以改编拍摄，冯导敢于大胆尝试，十分难能可贵！因此，我认为，这部新片虽存在这样那样的不足，但瑕不掩瑜，仍不失为一部好故事片。让我们看到了一群刑释女性在绝望中寻找希望的苍路蚁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