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雯
涪陵虽然现在在重庆,只是一个区,但是在古籍《华阳国志》《史记》中均有独立的记载,对于一部史书来说,一个地名,一两个字,一段话,就意味着进入历史。这种身份和地位足以让人重视,追其所言,那是因为曾经的政治经济中心在这里,巴国的巴王和首府也在这里。
涪陵二字取自“涪水之滨,巴王之陵”。春秋战国时期曾为巴国国都,秦昭襄王三十年(前277年)置枳县。
而撑起整个涪陵历史文化底蕴的,自然是涪陵小田溪巴王墓群。
七月初的一天,当我跟着百度导航抵达“小田溪巴王墓”,蒙了,找不到一块石碑。天地茫茫,野草缓缓,乌江水在远处奔腾。
既然导航上有这个地名,我坚信它的存在,其实这里是涪陵区白涛街道小田溪村一组,从319国道一直往下,开往乌江边,就能抵达。其遗址名声浩荡,我曾经在三峡博物馆和四川省博物馆都看见涪陵小田溪巴王墓里出土的东西。
涪陵曾经是巴人在重庆最正宗的祖先之地,是古代重庆的CBD,远超过现在的重庆解放碑的地位。
而抵达时却是一片荒冢青草蔓生,狗尾巴草湮没了荒弃的农田,远远的是乌江,还有不断修建的楼房。
汽车已无法前行。我只能步行,穿过野蚊虫横生的草丛十余分钟,试图发现蛛丝马迹,触目所及皆是茫茫草海。好不容易看见一个老太太独自散步,一时恍惚。《西游记》中的荒野里总是会有老太太,看来这并不是《西游记》杜撰的,而是真实的生活。我问老太太,小田溪巴王墓在哪里?她说,没啥可看的,就是一块石碑。我大喜过望,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赶紧说:“告诉我那块石碑在哪里?”
老太太摇手一指,还说着东南西北的路线,我已奔跑出去。终于在一群错落相依的农房间找到了那块石碑,“四川省重点文保单位——小田溪巴王墓群”。但是它已经被茂盛的南瓜叶子遮蔽了大半块石碑,字迹若隐若现。想来这一大片农户之地及远处的荒芜之地被玉米侵占的领地,就曾经是小田溪巴王墓的遗址。
该墓群自1972年首次发掘以来,已经发现了多座具有显著巴文化特征的高规格墓葬,主要属战国时期,因此,小田溪被认为是战国时期巴国王陵区。小田溪墓群狭义上仅仅指小田溪西岸的墓葬,广义上也包括小田溪东岸的陈家嘴遗址及墓葬。
小田溪墓群部分属三峡工程淹没区。其出土文物早就被转移到博物馆里,我曾在四川省博物院和三峡博物馆见过真迹。最为有名的是战国时期的青铜器鸟形尊、虎钮青铜錞于。青铜器鸟形尊通体长28厘米、宽16.8厘米、高29厘米。整体呈鸟形,具有鱼嘴、鹰喙鼻、兽耳、凤冠、鸽。它被单独存放在玻璃柜中,射灯之下,优美神秘。
虎钮青铜錞于有好几个,形态大同小异,最重的有30公斤,地位显赫。錞于,亦作錞釪、錞。我国古代铜制打击军中乐器。现发现最早的作于春秋时期,盛行于汉代。《国语·吴语》:“鼓丁宁、錞于、振铎”。《周礼·地官·鼓人》:“以金錞和鼓”。錞于常与鼓配合,用于战争中指挥进退。郑玄注:“錞,錞于也”。《淮南子·兵略训》:“两军相当,鼓錞相望”。多用于战阵。《国语·晋语五》:“战以錞于,丁宁,儆其民也。” 可见,虎钮青铜錞于就是在架子上一排排放着的击打型乐器。
这两者都当仁不让成了三峡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令人叫绝。
此刻站在战国遗址里,思绪却不停翻飞,仿佛灵魂和肉体在不停撞击。
荒草不止是荒草,访古之情如白云拥抱江水。
七月,闷热的江边草田,和天空如此接近。当年考古的灰坑已经被填埋,剩下这一片世代相依又世代更替的农人们还在这里延续着巴人们的生活。
时间已到了晚上七点半,依然散发着闷热,往回走时看见五六个老人坐在长条凳上,面朝红色夕阳,左一句右一句摇着蒲扇。他们像极了那种尚未被打扰的田园牧歌里的一幕,像陶渊明诗歌中曾经出现过的两三个词语,一副意境。
我的出现惊扰到了他们,全都向我狐疑地打量。一只大黄狗跑上前来嗅我的腿。我隐隐感到尴尬,决定离开。
这一片巴人巴王的遗址,已不是当年明月。
在晋代方志名著《华阳国志》中《卷一巴志》其中的一节《涪陵郡》中如此写道:东接巴东,南接武陵,西接牂柯,北接巴郡,山险水滩,人多憨勇……县邑阿党,斗讼必死。无桑蚕,少文学,惟出茶、丹、漆、蜜、蜡。汉时赤甲军常取其民,蜀丞相亮亦发其劲卒三千人为连弩士,遂移家汉中。
地理位置和今天如出一辙,但当地人物性格却远比现在刁蛮。对于其特产,虽然和今天不太一致,今天一提涪陵,则是涪陵榨菜,也没有漆、蜜、蜡一类的风物,但可以想见当时的丰饶。以致诸葛亮也忍不住要在当地征兵,整体挪移到汉中安家,可见人民的憨直。
《华阳国志》是我非常喜欢的一本书,除了地理的翔实,对于当地传说,它也留有一席之地,比如书中说到其中的风土人情,还有一句“山有大龟,奇佳可补,其缘可作叉,世号灵叉。”神龟占卜,自然和当地的王或世袭贵族相关,否则一个神龟占卜难以成为涪陵乃至巴国的传奇,这有了甲骨文的历史色彩。而此事无疑又增加了古中国西南传奇的色彩。
在今天的地方志或路书上,这样的传奇已听不到,但是作为一本古代地方志,却增添了无尽的趣味,不仅是重庆的趣味,也是中国历史方志的趣味。
我要走了,这一条窄窄的乡村公路只能将车倒着开,挪动出他们的视野,再次奔向319国道。
在不少古籍里都有涪陵、乌江水的记载,比如《元和志》《舆地纪胜》《史记》《隋书》等。
探访到此,连接古今已经具备了意义,探得与探不得都能思接千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