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国圣
傍晚我收到陶亚丽发来的几个微信链接，都是如何保养和调理的健康知识，也有一些关于被治愈的病例和国外的报道。我无心打开，这类信息看得太多了，反而弄得自己无所适从，不知道哪个专家说的是对的。我将这些信息一一删除。陶亚丽对我的关心也就变得无足轻重鞭长莫及了。本以为陶亚丽不会再打电话给我，未曾想到，手机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上午出现的那个号码又再一次出现了。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通了。
“我买了一盒深海鱼油和一罐灵芝孢子粉给你，估计后天这个时候会到。”我感到陶亚丽的这个举动有些唐突了，她应该考虑到在这座已经充满了吴芸气息的房子里吃她陶亚丽给我买的东西吴芸会怎么想。显然是不合时宜！
“不需要。”我冷冷地说。“我从来不吃这些东西，都是骗人的。”
陶亚丽没有理会我的冷漠，说：“你在饮食上一定要注意，清淡为主，要多吃水果蔬菜，多喝水，猕猴桃、香蕉、山楂、苹果可以吃一点，增加维生素，还有……”
“这个我知道，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不知道我这样说话会不会伤到陶亚丽，但我只能这样说。
这个时候，吴芸会练一会儿瑜伽，以往她总是在吃好晚饭后去瑜伽馆练习，自从我病倒后，她不去了，在家里练。这会儿，她正把瑜伽垫子铺在地板上。
“又是谁的电话？”
我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努努嘴，吴芸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没再追问。她开始做预备动作，侧腰，仰背，撑腿，然后双手合十……
我脑子开始有些乱象了，眼前好像晃悠了一下陶亚丽的身影，她微胖的身躯，急促的步伐，在超市里挑选她想买给我的补品，去快递公司邮寄包裹，然后骑着电瓶车回到家做晚饭陪孩子做作业，偌大的一个城市，我不知道她居住在哪一隅，以前她让我接孩子总是叫去学校接，从不让我去她家。听一个朋友说，她很忙，不过打扮得还时髦，好像还是单身。
“哪来那么多的话！”吴芸用脚踢了一下地上的毯子。
其实刚才陶亚丽在电话里又说了些什么，我也没听清。
“好了，我要……洗澡去了。”我挂断了电话。
吴芸伴随着平板电脑里播放的音乐和口令开始练她的瑜伽。
我发了一会呆，挪了一下有点发麻的腿，瞪眼看那玫瑰花，发现叶瓣上那晶莹剔透的水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晚饭吴芸做了几个可口的菜，说要给我营养营养，我真想小抿一口，当然这是痴人说梦，家里仅有的几瓶酒早被吴芸送人了。吃好后，我和吴芸聊了一会儿天，说了一些医院的见闻，也谈到了关于死亡的话题，吴芸摆了摆手说，不要再说这些了，说点其他开心的事。于是我给她讲了一个笑话：说一天有一家人要来客人，妈妈烧了一碗红烧肉，叮嘱孩子，等客人动了筷子你再吃，孩子记住了。谁料那客人刚刚坐下，突然有急事被人叫走了，端上桌的红烧肉一块也没有动，孩子着急地拦住客人说：你动下筷子再走嘛！后来这孩子被广泛认为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吴芸听完后咯咯地笑出声来，我也嘿嘿地笑。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又响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是陶亚丽打来的！我在肚子里骂了一句难听的并嘀咕着：这人怎么啦，是存心来添乱的吗？
我没有犹豫便使劲地按了一下关闭，可是三秒钟后铃声又再次响起，如果再不接，恐怕会弄巧成拙，我干脆扔下手机愤愤地说：“又是陶亚丽的电话！神经病！”吴芸刚刚洗完澡，披一件真丝的浴衣，腰带还牵在手里，圆润白净的肚皮露出肚脐眼，灯光下她的美丽愈发光彩照人。
“接呗。”吴芸扣上了腰带。
我只好作出很不情愿的样子重新抓起了电话。
吴芸让我把脚缩一缩，她坐到我身边。
声音那头开始有些嘈杂，一会儿才安静下来。陶亚丽大声地说：“你不要搁电话，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她不在家吧？”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的语气当然是“冷若冰霜”。我没有把手机贴在耳边，而是拉开了一点距离。
“萍萍下半年就初中毕业了，她想考艺校，她说她想学雕塑。”
“雕塑？什么雕塑？”
“你先别问这个，我已经给她报了名，老师是市美院的教授，水岸花园的那个雕塑就是出自他的手，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学费比较贵，一年要好几万，我想你应该有责任承担一部分吧。”
我有些气恼，歪着脖子对着手机吼道：“不能总是迁就她，她要天上的月亮，难不成还要我给她做梯子？”
“别激动，别激动，你千万别激动，你也是知道的，萍萍在这方面有一定的天赋，其实现在学有些晚了，要是当初……如今她一心一意地要学，我们应该鼓励她，孩子是脆弱的，何况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关爱，她是经不起打击的，万一……”
“万一，万一我死了，难道她也会死？”我的话充满了怒气，更不近乎人情。
“不要激动嘛，别忘了你才刚刚搭过桥，你的心脏不能再受刺激了，我只是跟你先通个气，关于钱的事又不是不好商量，你先有个思想准备，孩子也想得到你的答复……别忘了，快递明天就到。”
这回是陶亚丽先搁的电话。
我转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吴芸把两只腿高高地跷在茶几上，一朵低垂的玫瑰恰好趴在她的脚背上，好似小鸟依人，柔媚娇艳，而吴芸正在专心致志地修着指甲，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修指甲了，指甲盖上还添了一朵小花，它是那么的好看，我真想捧起来轻轻地吻一下，但是，我没有。（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