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李新勇的中篇小说《哑巴的天空》，让人百感交集，难以忘怀。这部小说里有三个聋哑人，他们像三棵姿态和秉性不同的树一般默默地生长在大地上。李哑巴沉默本分，刘哑巴聪明能干，哑巴女人“不闻不问”。小说主要围绕着刘哑巴的家庭变故，叙述了他悲凉的一生。

主人公刘哑巴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刘显贵，只是这名字并没有给他带来“贵气”。他寄居在哥嫂家里，任劳任怨协助哥嫂打理这个家。哥嫂为刘显贵张罗着娶了个哑巴女人。可是，哥哥似乎热情过了头，连刘显贵和哑巴女人生孩子的事也由他代劳。纸是包不住火的，子承父相，亲生父亲的遗传基因都长在刘显贵的“儿子”刘家旺脸上。当刘家旺察觉了自己的身世后，毅然不辞而别，裹挟在出国打工的大潮中。几年过去，刘显贵思子心切，在寻子的路上，饿死在一座联拱桥下面的雪地里。

这部小说看似演绎的是家庭变故，究其实质，乃是寨子里固守的封建思想和道德冲突在家庭关系中的反映。他们的背后牵系着乡村、城市的变革，人类生存、精神的样态。在哥哥与弟弟、大伯与父亲、侄子与儿子这种多层面复杂关系中，作者没有明确着笔，每一条线索都是隐藏的，需要读者自己去思考、去发现，使之作品颇有嚼头。

刘显贵是个可怜的小人物，他虽哑，但并不代表他没有思想。刘显贵聪明，“手上的活计，他看一眼，就知道大体，看上两眼，就能够动手，多看几眼便学会了。”试想，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越来越长得像他的哥哥眉清目秀，根本不像他和哑巴女人的两张柿饼脸，他能不疑虑吗？可刘显贵没有跟哥哥吵闹，反正哑了，就让自己一切“哑”下去。反过来，不“哑”又能怎样？和亲哥哥“煮豆燃豆萁”，彼此相煎吗？那最后丢脸的是自己的“儿子”、他把生命置之度外也要养育大的“儿子”刘家旺。可是，生活并不像他那样单纯，刘家旺知道真相后，和刘显贵的做法截然不同。刘家旺可以忍受同学们的嘲讽，可以忍受在饭店学徒时师傅与老板娘的苟且等等乌七八糟的事，就是不能忍受面对两个父亲。

从某种意义上讲，刘家旺的出走，形成小说的转向和主人公的悲剧。话又说回来，假如哥哥不欺负弟弟，假如哑巴女人不逆来顺受，假如刘家旺对哑巴爹娘胸怀宽广一点，刘哑巴不会走向死亡。然而，追溯悲剧的根源，是弱者（刘哑巴）的自卑？怯懦？无助？无奈？还是强者（哑巴哥哥）的无视？冷漠？欺压？自私？都是，也都不是。世界本身是复杂的，多元的。一个人，并不是独立的个体，他的周围牵系着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就像蜘蛛活着，总有一张网，无数蛛丝让它站立起来。但又不知何时网破蜘落。可是，若要长久立足于蛛网中，赏风光无限，享虫蚊佳肴，这在于蜘蛛的不断努力织网，在于蛛丝对蜘蛛的保护，在于没有外来因素的侵害。刘显贵的自卑和软弱，让他失去了生活的意义。可他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是他的“儿子”，无论如何也要寻找到自己心爱的“儿子”刘家旺。他的内心是纯真的、善良的。他已低到了尘埃里，可叹生活仍不给他机会，“儿子”没找到，他的命先丢了。

李新勇是一位擅长表现与探索当代伦理的小说作家。比如《失踪的记忆》《黄河大合唱》《风乐桃花》《酒令》等等，这些作品关注当下，关注普通人的命运，在揭示复杂的人性的同时，也考量了当代社会价值。《哑巴的天空》是一部沉厚的作品，字里行间流淌着作者的同情和感伤。海明威说：“一个故事讲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会发现只有死亡是最好的结尾。”刘显贵只是千万个残疾人的代表。我想，作者是借以故事的悲剧之美，以此唤起人们对弱势群体的关爱、尊重。

让读者欣慰的是，刘家旺是这部作品里的亮点。虽然当初刘家旺不辞而别，但忏悔之心最终依然温暖回归。刘显贵没带来“贵气”，刘家旺终于如名字所愿，给刘氏家族带来了荣耀。也隐喻着让弱势群体看到了希望。体现了作者的悲悯情怀。

□沈 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