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江

章开沅（1926—2021），被公认为张謇研究领域的开拓者和领路人，他的《开拓者的足迹——张謇传稿》是张謇研究领域的一座丰碑。章开沅祖籍浙江吴兴，生于安徽芜湖，1946年10月入金陵大学历史系，后于该校肄业。1948年12月赴中原解放区，在中原大学政治研究室革命史组当研究员。1949年7月随校南下武汉，隶属该校新创办的教育学院历史系。1951年秋中原大学与华中大学合并，两年之后正式改名华中师范学院，章开沅在历史系任教。远在武汉的章开沅是怎么关注并研究张謇的呢？

章开沅是1961年开始，对张謇这个历史人物产生兴趣。这年的10月，辛亥革命五十周年学术讨论会在武昌举行，上海历史研究所副所长徐崙在会上提交的论文《张謇在辛亥革命中的政治活动》，引起十分强烈的反响。原因一是徐崙引用较多原始文献，特别是当时还不为熟知的赵风昌藏札，二是其结论“张謇在经济上是民族资产阶级上层，在政治上是反革命的助手”引发争议。尽管章开沅对此结论不尽同意，但被张謇这个人物的复杂性及其史料的异常丰富所吸引。

对于人物个案的研究，最早的提议来自历史学家唐长孺。据周国林《高贵的学者 和蔼的老人》，2011年7月上旬，中国唐史学会在武汉大学召开第11届年会，主题之一是纪念唐长孺百年诞辰。开幕式上，章开沅作了很动情的长篇发言，其中提到1956年请唐长孺到华中师范学院给青年教员传授研究方法。章开沅说：“唐先生讲什么我不记得了，但是唐先生私下跟我讲的一条经验我是记住了。我问他像我这个情况，大学本科都没有读完，我怎么做科学研究呢？他很实事求是，他说这也没有什么神秘的，他说你最好开始做点人物研究。你找一个人，把他的资料系统地找全，再看看国内国外有多少人研究，既有的一些研究成果。你找一个人，去做人物研究。他说这个对你的锻炼很全面，因为你刚开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你做一个人物之后呢，可能你就有点信心了。” 章开沅把自己的心血之作《开拓者的足迹——张謇传稿》同唐先生的指点联系起来，告诉与会者“回想起来，大家可能还不知道这样一个秘密，最早的提议还是出自于唐长孺先生。”让陪同章开沅一起去会场的高国林深切地感受到，章开沅真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学者。

徐崙的论文，让正在研究辛亥革命时期中国资产阶级的章开沅萌发研究张謇的想法。由于感觉自己并没有具备从宏观上研究中国资产阶级的基本条件，章开沅认为必须先从企业和企业主的个案着手，然后再逐步扩大自己研究的广度和深度。研究张謇，也有着章开沅家庭背景的原因。章开沅的曾祖父章维藩（字干臣），1876年投效左宗棠西征大营，转战新疆南北两路，西征结束后历任安徽抚署文案、牙厘局提调、无为州知州、怀宁县知县等职。后来在宣城任内，因上级对教案的肇事民众处分过重而辞职。甲午之后章维藩投身实业，1896年在芜湖创办的益新面粉公司开业，民国初年成立宝兴铁矿公司，以新法开采安徽当涂凹山铁矿，矿石主要外销日本八幡制铁所。章维藩的人生经历，与张謇有类似之处，激发章开沅研究张謇的兴味，也有助于对张謇的理解。

章开沅1962年9月底来到南通查阅资料、实地走访与张謇相关的场所，跟对张謇了解较多的老人交流。据章开沅的回忆，南通之行最大收获，是在当地友人协助下，仔细阅读《张謇未刊函电稿本》第7、8、26、27、29、31、32、33、34、35、36等册，以及扶海坨辑藏的《来函汇集》、张孝若辑藏的《父训》、沈燕谋辑藏的《张謇致沈敬夫函札》等珍贵文献。当年，江苏人民出版社影印出版《张謇日记》,为张謇研究提供极大的方便。章开沅决心投入张謇研究并为之写传。

章开沅提及的文献，除了《张謇致沈敬夫函札》外，都是大生档案的瑰宝，绝大部分都已经向社会公布。1963年至1964年，华中师范学院给章开沅一年多进修时间。时任全国政协副秘书长兼文史资料委员会副主任、原华中师范学院院长的杨东莼便以协助该会征集北洋政府时期史料名义，把章开沅借调到北京。章开沅得以把大量的时间用于张謇研究，在北京图书馆善本部摘抄赵凤昌藏札，与在北京中华书局校注《张謇日记》的祁龙威相互切磋。通过为张謇、赵凤昌等部分未刊信札作笺注，以《啬翁自订年谱》与《张謇日记》为基干，把《张季子九录》及其他重要相关人物的文集、函电加以排比，做较详细的史料长编。期间，章开沅还得到章士钊的关心，章士钊在一部分张謇未刊信札笺注上做了认真的批注和订正。《开拓者的足迹——张謇传稿》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写成的。 （作者单位：南通市档案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