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森
退休后,老干部支部每月逢10号活动一次,地点在桃坞路44号的老市委大院内。这个院里的水杉长得特别带劲,办公楼前、道路两旁、小河两岸,整整齐齐一字儿排开。栽种的年代差不多,一般都有10层楼那么高。从地面三四米高开始长出郁郁葱葱的枝叶,一层一层由下往上,对称、规整,越高绿围越窄,凉风吹来摇头晃悠,一展“内敛端直重节操,一般装束一般高”的风采。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从部队转业到地方,被分配到市委办公室,一直干到跨世纪的2003年。十载有三的朝夕相处,每天上班下班,都能闻到水杉的气息。第一时间报春的是水杉,嫩嫩的芽子,细细的叶子,在阳光照耀下,充满生机和活力。夏天,那茂密的树冠,就像一把把绿伞,为人们遮阴避暑。一叶知秋,茂密的叶子慢慢变黄,与身边银杏竞相散花,满地尽带黄金甲。冬天,迎着一阵紧似一阵的朔风,它们光着坚实的膀子,在银装素裹中孕育新的活力,给人力量,给人勇气。
那年,主楼从外地交流来一位新主人,他嫌棵高遮阴,想让它们挪挪窝。在这儿工作多年的一位地委老领导连夜登门造访:它们可是桃坞路44号的活化石,宁可办公室挪窝,也不能动它们的心思。
老书记竟然如此看重水杉,漾起我心中的好奇,连忙查辞典,好好补补课。
水杉最早出现在中生代白垩纪,经历第四纪冰川仍珍贵孑遗至今,就如地球记录者一样,给后人研究生态留下不可多得的活本。经过上亿年的风雨洗劫,在许许多多物种都已灭绝的背景下,水杉昂立至今。这个“纪追白垩年一亿,莽莽坤维风景丽”的活化石,成为“国家一级保护植物”,理所当然。
一棵水杉,准确记录着年轮更替、四季轮转,演绎了一轮又一轮“荡气回肠节节高”的故事。它的高大挺拔、刚正不阿以及“给我一滴水,还你一片绿”的利他内蕴,潜移默化着一座大院。
从小对水杉就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易栽好活不娇气,适应性强,病虫害少。我的老家在如皋九华,河网之乡,小河小沟多,水杉喜水,栽下去十有八九都能活,成材也快。在屋后河边,有点空地,就会栽上几棵。它长得快,三五年成荫,八九年成材,上下笔直,既有观赏性,又有实用性。不挑剔、好伺候的随性,成了家家户户绿化的首选。我的家东边是南北走向的小河,南边是东西走向的小沟,水源丰富,正是水杉繁衍所爱。东河坎、南河坎上的水杉比着劲往上长。那年从部队休假回家,就在竹林相对稀疏的地方见缝插针,种下十几棵水杉,看看它和竹子的生命力到底谁犟。也许是“欺生”的缘故,开始两年长得比较缓慢,但当它们顽强长得齐竹高的时候,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一年一个样,噌噌的一个劲往上冒,十多年下来,已长到20多米。现在水杉和竹子成了好朋友,你有冲上云天的气势,我有丈余遍绿的风景,各得其所,互为伴侣,把个小小的农家大院染得生机盎然。水杉伸伸腰,村庄个头儿便长高。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水杉,把平头小村拉得一个比一个高,成了美丽村落不可或缺的景观树。我有个从北京大城市来的亲戚,一见到我的小庄园,眼睛一亮,掏出手机拍了好几张,并配上“小径曲折花草郁,边渠规整水流清,时惊蛰鸟鸣高树,屡悦游人按快门”的诗,发到了朋友圈,收获一箩筐好评。
一树一获,木也;一树十获,春也;一树百获,道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