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晖

梵古的古玩店开业了。说起古玩，我总觉得每个古玩的背后必有一个神秘的故事，每个古玩人也必有一段传奇。梵古就是这样的人。

镇店之宝，是橱窗内陈列的一条古代戏服腰带。隔窗而望，你都能感觉到两条蛟龙活灵活现，呼之欲出，在蓝色的深海里翻腾嬉闹，溅起浪花朵朵。梵古说，晚清的刺绣就是针脚紧密，色泽鲜亮，看起来柔和舒服，且一气呵成，颇有气势。

我好奇，这些宝贝都是从哪里淘来的呢？梵古神秘地说是“鬼市”，我大惊失色。

原来，“鬼市”设在文庙里。

在这里，重要的是抢摊位。其间分为两派——河南派和地头蛇。之所以叫河南派，并不因为都是河南人，而是许多假货都出自河南，他们长期霸占地盘。这些足以以假乱真的宝贝，那才是真正锻炼淘宝人的眼力见儿。地头蛇则是周日抢地盘，一般都占的好位置，两派各自为政，互不干涉。除此之外，还会额外收取其他摊位的费用。

因为这种古董交易见不得光，所以总是在凌晨时分进行。此时，文庙里黑灯瞎火，银杏树下的摊位也依次排开。

三教九流，闲杂人等都汇集于此。他们不分男女老少，都打着手电筒，寻寻觅觅。虽说，文庙里一片乌漆抹黑，摩肩接踵，伸手不见五指，但这丝毫不会影响淘宝人的兴致。直至早上七八点，真正的行家便会悄然离去，不留一丝痕迹。

在这片黑色的小江河里，同样存在着弄虚作假，装腔作势，甚至唱双簧，玩二人转的，以达到糊弄淘宝者的目的。此时，刚入行的嫩雏若是把持不住，必吃大亏。你必须凝神屏气，心无旁骛，仔细鉴赏，细细品味，否则可就着了道。

那些行家里手，根本不为所动。他们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流汹涌。若瞧上了，必定是眼疾手快，使出浑身解数，先入为主。拿在手中，用手电仔细照过宝贝身上每一处，边把玩边频频点头。随即，才会不紧不慢地进行一番讨价还价，最终满意地将其收入囊中。此时，须谨防的是那种老甲鱼，若是被他忽悠上了手看看，那话语权就是他的了，宝贝也会因此被夺走。

虽说是个小江河，打架斗殴也是常有的事。此时，必定会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爹出来主持大局。老爹七十多岁，精神矍铄，混迹道上多年，不仅是古玩行家，还颇有人缘，长期负责调解纠纷，大家都服他，所以，两派多年来，都是和气生财。老爹说了，来这里进行的每一笔交易都公平公正的，大家都是怀揣着大量的现金来这里淘宝，这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交易，买砸买坏都得自认倒霉，用行话说，这叫吃药。怪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这就是规矩。老爹个头不高，却中气十足，声如洪钟，字字铿锵，场内鸦雀无声，静听老爹训话。直等老爹挥挥手，大家这才各自散去。

梵古自认为是个有天赋的人，他说，古人的审美要求颇高。看一个物件，看的是神韵。当然，他也是在吃过无数次药，一遍遍向老行家们请教中，才慢慢摸出门道。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日积月累，他也练就火眼金睛，现在也算是圈内名人了。时不时，还会有人慕名来讨教。

梵古说，淘宝的过程，真是一件有趣的事。一般外行去“鬼市”，总喜欢逛所有的摊位。而他，首先要剔除的就是河南派的摊位，物件再精巧也是仿的。他只逛专门铲地皮的人的摊位。

所谓铲地皮，就是指一些专门在外面收货的人，他们一般都是挨家挨户上门收货。这种人都具有脸皮厚，胆子大，巧舌如簧的特质。坑蒙拐骗，无所不能，目的只有一个，看中的宝贝绝不放手。

铲地皮者一般惯用伎俩就是欲擒故纵，明明想买的是这个，却跟你扯另一个，直说得天花乱坠，把你搞得半信半疑的时候，瞅准时机，看中的宝贝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手到擒来。

梵古喜欢淘铲地皮者的货，是因为没有假货，都来自民间，只要喜欢，价格合适，他便欢天喜地捧回家。

梵古经常说：淘之夭夭，穷之灼灼。淘宝淘宝，越淘越穷，但乐在其中。每次，淘到宝那感觉如同桃花盛开般心花怒放，满心欢喜。越淘越穷的时候，还是满腔热情，投身其中，并时常自我安慰，钱并没有真正花掉，只是换了种形式陪伴左右，这大概是多数淘宝人的心态。

看梵古痴迷的样子，我戏言：你现在淘宝到了哪种境界？梵古煞有介事地回答，若是淘宝分为三种境界：初次遇见，遍地都是宝，两眼发光，如同饿虎扑食，全都想抱回家。再次遇见，却是如同雾里看花，越看越花，那些宝贝如同谜团，让你迟疑不定，犹豫不决。说到这里，梵古甚是得意，他说，他应该是第三重境界，感觉看不到宝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