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忠
日前，我应邀到如东县参加八礼四仪系列活动，我的学生、如东县实验中学著名特级教师李旭东邀请我去童店初中看看，指导他们的修身课程基地建设。
从马塘中学出发，车子上上下下，七拐八拐，眼前看到的一直是稻田绵延、扁豆花艳、丝瓜高悬。最后根据导航提示，童店中学到了，淹没在一片稻穗摇曳之中。透过稻穗，看到了书写着“童店初级中学”的校门。
我出生于偏僻的农村，所以我亲切地感到，这是一所真正的严格意义上的农村初中。周围有稀稀拉拉的农民楼房，点缀着浓烈的瓜藤豆花，但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显然有钱人、有头脑的人，都迁到县城去了，孩子可以上更好的学校。没想到这么典型的农村，已经被势不可挡的城市化所吞噬，成为掘港镇的一个部分，取消了这个学校教师的农村补贴。
进得校门，气氛陡然发生变化，简陋教学楼二楼办公室出来一行人，迎接我。其中我的学生李旭东总是内敛低调，略带羞涩，远远地站在后面。走在前面的是，干练整洁、素质雅致的沈素兵校长，一年前我在南京主持课程基地建设中期考核，他在电梯口加了我的微信，邀请我到学校指导。这么精致有品、有点小资情调的校长，与眼前的有点陈旧的学校，形成了巨大的落差：是什么力量，让他坚守在这所学校？沈校长告诉我，他到这所学校后，不断争取方方面面的支持，先后投入一千多万，校园得到根本性改善。那么，这所学校本来的样子，也就可想而知了！我不由得感慨：城乡差别，农村学校条件差，决不能成为口号，一定要实实在在做点实事。直到夜里，县教育局姜局长告诉我，经过上百所学校真刀真枪的竞争与考核，沈素兵校长是全县年度考核获一等奖的五位校长之一。我相信。
与我握手的第二个人，在蓝天白云之间，有一种熟悉、认同的味道。定睛一看，心头不由一惊：这是我的另外一个学生龚建新，也是著名特级教师，县教师发展中心教研员，后来看新闻，居然是发展中心副主任。这是我众多学生中少有的书卷气最浓、读书颇多、不谙世事又有点清高的学生，他对沈校长、对童店初中赞不绝口，如数家珍，我颇感意外，因为他内心的品位不是一般的高，一般学校、一般校长、一般的所谓教育家，估计他是看不上的。我对建新的人生选择，是很认可的，在物欲横流、斤斤计较的社会，需要一些清醒孤独执著不舍的人引领。
接着的活动，可以想象，一行人带我参观校园，看环境，看橱窗，看展示，建新、沈校长轮番介绍。这是多年来，建新讲话最多最流畅的一次。我在这个校园里，也有如鱼得水赏心悦目之感，两任校长两个阶段的教学改革项目与成效，包括思维导图、实践模式，真的像那么回事，而且有成效。校园虽然小一点，只有三十多亩，但有几个小中见大绿植掩映的景点，学校老师还题诗刻石。一般来说，我国基础教育，办得没有层次没有品位的往往是初中，既缺少轰轰烈烈自成体系的小学教改氛围，又没有务实奋进针针见血的高考考验，往往没有目标没有名师，好多初中不要说特级教师，连一个高级教师都没有。记得我在徐州新沂督政时，一所初中校长告诉我，近五年一个高级教师的指标都轮不上。
印象深一点，有个和雅展览展示馆，文物都是人家捐赠的，看了一遍，真有一些真家伙。这是别的农村学校看不到的。
但印象最深、触动到我的是，这所农村初中有老师、学生住校，食堂就餐条件只能说一般。但我走到食堂，真的很震撼，一群学生风风火火认认真真洗碗、擦桌子、拖地，没有应付、抱怨的神情，都很专注，居然没有看到客人进来。桌面、凳子、地面，没有一丝油污油迹，仿佛不是餐厅，这是我在任何一所学校、任何一家酒店看不到的。沈校长告诉我，有人对学生洗碗擦桌子拖地不理解，他就理直气壮地说，“洗碗也是一门劳动课”。
“洗碗也是一门劳动课”，洗碗就是一门劳动课，这是我到这所学校的最大收获。洗碗，不仅是洗碗，也是课程，是实践，是素养，是能力，是最好的锲而不舍的修身成长课程。我忽然想到前几天听到的一件真事，市区某著名小学，要求一年级学生轮值打扫卫生，结果出现了两种情况，一种是常见的家长代劳，另一种就更厉害，一个家长出钱买断学校的保洁员，该班一学期的打扫擦拭，他包了，他出钱。我听了真的很生气：有钱有什么了不起，家长大包大揽出了风头，不仅害了自己的孩子，而且还害了全班的孩子。孩子下课后，不打扫教室，成长就缺少了一个环节，也缺少了一个交流沟通合作配合的机会。
我还想到很多校长临时建立的农庄、劳动基地，雇人种一些蔬菜，学生象征性地参与。将“劳动教育”浅表化、标签化、形式化，还不如让学生自己打扫教室、洗碗擦桌子，更接地气，落地有用。
我曾经说过，一所学校条件一般，能够留住教师，一定是因为一些值得留恋乐在其中的亮点或者做法。沈校长告诉我，教师团队不仅优秀敬业，而且扎根在童店，他举了三个例子：一个北京师范大学毕业的，以为要走的，结果未走；一个夫妻分居几十里，以为要走的，没有走；一个有条件去更近更好的有农村补贴的学校，也没有去。
继而询问最近五年的教师流动情况，老师们说，走了三个，两个是在这里找对象困难，一个解决夫妻分居。我听了，感动之外，有点伤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