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风

前些年，桂花在县城陪读。现在，孙女上大学了，桂花就回到了乡下。乡下虽然自在，但是，桂花总时不时地想念一个老姐妹——李二妹。

当年，两人一起在阳光小区陪读，每天形影不离，总凑在一起消磨时光。而且，两人长得也像，别人都说是亲姐妹。

这天下午，桂花的手机响了，是大红打来的。大红在阳光小区门口开了一家小卖部，以前，总和桂花、李二妹凑在一起。

桂花高兴地问：“找我什么事啊？”

大红说：“没啥事，就是突然想起了你，咱们一年多没见了吧！”

的确，桂花的孙女上大二了，平时，她也没时间去县城，几乎和以前的朋友断了联系。

寒暄了一会，桂花问：“你多久没见李二妹了？她还好么？”

谁知，大红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吗？半年前她就去世了。”

“什……什么？”话音未落，桂花差点晕倒。

去年，李二妹的孙子也上了大学，于是，李二妹也回到了乡下，还养了十几只羊。桂花打过李二妹电话，谁知，停机了。平时，李二妹就省吃俭用，没想到，连手机费都不交了。桂花心中来气，就没再打过，不料，从此阴阳相隔。

第二天，桂花就坐车去了县城，在阳光小区门口，一见小卖部的大红，桂花的眼圈就红了。

大红赶紧拉她进来坐下，安慰道：“别难过了，你和李二妹感情好，可人死不能复生啊！”

桂花擦了擦眼泪：“唉，我只是难过，她省吃俭用有什么用？没享过一天的福呀！”

大红怕桂花难过，拉着她上街溜达。走着走着，闻到一股香味，原来，街上在卖糖炒栗子，桂花立马停了下来。这时，一个胖乎乎的女子骑着电瓶车经过，正是李二妹的儿媳——秀秀。

桂花不喜欢秀秀，因为，她总是心事重重的。桂花觉得，李二妹有点怕儿媳，怕归怕，她还总讨好儿媳。

陪读时，小区有加工手套的活，李二妹就拉着桂花去领，经常一人忙到深夜。每次领了钱，李二妹就上街买糖炒栗子，因为，儿媳最喜欢吃。桂花觉得，李二妹去世早和秀秀有关，每天拉长脸给谁看呢？

桂花心中来气，假装没看见。可秀秀停下了电瓶车，问：“您……您是桂花婶么？”

桂花冷冷地说：“嗯！”

秀秀带着哭腔说：“桂花婶，我婆婆她……”

桂花立马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了！人各有命，别难过了！”说完，拽了拽大红走了。

秀秀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骑车走了。

大红回头看了看，说：“她好像很伤心！”

桂花鼻子里哼了一声：“呸，她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几天后，桂花的手机响了：“喂……”电话那头，传来秀秀的声音：“是桂花婶么？我有事找您……”

原来，下周一是李二妹的70岁冥寿。婆婆已经不在了，秀秀就想，请婆婆最好的朋友——桂花婶在家里吃一顿饭。桂花本不想去，转念一想，还是答应了。

到那天，桂花特意换上了一件蓝底白花的衣服，一个小时后，坐车到了阳光小区。

来到李二妹家，秀秀热情地端茶倒水：“桂花婶，快请坐！”

桂花抬头一看，这个家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可缺了李二妹，总觉得空荡荡的。

情不自禁地，桂花走到了李二妹的卧室门口，房门开着，桂花忍住悲伤，往里瞧了瞧，里面的摆设啥也没变。李二妹的床，被褥，衣服鞋子……样样都在。

终于，桂花的眼泪掉了下来。秀秀拉着她坐下，桌上的菜很丰盛，不过，桂花没什么胃口。

秀秀倒了酒，说：“桂花婶，今天是我婆婆生日，我做了她最爱吃的菜，来，咱俩干一杯，敬她在天之灵！”

桂花点了点头，端起酒杯，一干而尽。

放下酒杯，秀秀真诚地道歉：“对不起，婆婆去世没有通知您，事发突然！”

桂花叹了口气：“算了！都过去了！”

气氛有些尴尬，突然，秀秀眼圈红了：“有个好消息，本来，我想跟婆婆一起分享，可惜她没等到——今天，我们终于把房贷还清了！这套房子真正属于我们了，可以踏踏实实地住下去了！”

秀秀告诉桂花，这十几年，老公在外打拼，她在老家上班，婆婆一边带孩子，一边挣钱。全家舍不得吃穿，就奔着一个共同的目标——还清房贷。现在，无债一身轻了，她却有些后悔当初的做法了。

秀秀说：“我后悔啊，干吗每天节衣缩食呢？钱可以慢慢挣，可现在，再也没机会孝敬婆婆了……”

桂花斜了她一眼：“所以，你每天拉长了脸，就因为没还清房贷？”

秀秀摇了摇头：“我本来挺爱笑的，刚结婚时，偶尔买点荤菜，婆婆就不高兴了，还绷着脸说，房贷没还清，干吗浪费？从此，我就不敢乱花钱了。婆婆拼命干活，我和老公也拼命挣钱，婆婆很少笑，我也越来越压抑，慢慢地，都不知道怎么笑了……”

桂花呆住了。本来，她是来兴师问罪的，甚至想骂秀秀几句，替李二妹出口气，谁知，是这样的结局。

是啊，她怎么忘了呢？李二妹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平日里，前一秒还眉开眼笑，下一秒又眉头紧皱。原来，是李二妹影响了儿媳呀！

桂花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一包糖炒栗子，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你婆婆生前，总给你买这家的糖炒栗子，快尝尝吧！”

秀秀剥了一颗放嘴里，眼睛湿润了：“我打小就好这一口，吃在嘴里，心情就会好一些，只不过，婆婆怕高血糖，从来不吃……”

桂花说：“你怎么知道她不爱吃？”

桂花告诉秀秀。一开始，她也以为李二妹不爱吃，有一次，买完糖炒栗子，不小心掉了一粒，李二妹立马从地上捡起来吃，还一脸的享受。秀秀这才明白，婆婆是为了省给自己吃呀。

话说开了，气氛也融洽了。

突然，秀秀拿起一粒糖炒栗子，定定地看着桂花，说：“桂花婶，我剥一粒给你吃吧？”

桂花点了点头，张开了嘴巴：“嗯，真香……”

吃完饭，桂花坐车回家了。

半路上，秀秀打来了电话：“谢谢您，桂花婶，在给您剥糖炒栗子的瞬间，我突然觉得，婆婆就坐在身边。因为，她也有一件和你同样的衣服，你俩太像了！以后，您要经常来，也让我们一家有个念想。对了，我老公说，过了年在本地干活了，守着这个家才最幸福……”

放下电话，桂花感慨万千。这件白底蓝花的衣服，是当年逛街时，她和李二妹一起买的。其实，在那一瞬间，桂花也觉得自己是李二妹，她代替李二妹，和秀秀达成了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