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 平

最近两个月内，父亲三次住院。到了这个年龄，看来与疾病为伍也是常态，好在父亲的身体基础条件尚可，一次次以良好的状态战胜病魔，很有一种类似披挂上阵的战士冲锋陷阵后凯旋的感觉。按现在这种越战越勇，屡战屡胜的趋势，成为百岁老人应不在话下。

每当有人问他最值得的骄傲事有哪些，他总是连连摇手说：“不多，不多，要说值得骄傲也就是教了一辈子的书。”的确，父亲常说他这一生就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教书。当了一生的教书匠好似还没过瘾，年过八十了，只要有找上门来的学子求教，他就兴奋不已，将我家的客厅当教室，以他自诩为行之有效的方法津津有味地开讲起来，那兴致盎然的模样就好像回到了讲台，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当年。

父亲教过语文、数学、政治、历史和英语。虽然他自己初中没毕业，竟然还成功地送过三届的高中。

其实，最令他骄傲的应是做了一个专业的英语老师。

说到父亲的英语，真可谓大器晚成。他四十岁时，因为英语老师奇缺，县教育局动员年轻在职教师报名参加地委组织的为时半年的英语突击培训班，听说因没人响应仍有名额空缺，连26个字母都认不全的他竟兴冲冲地找到教育助理央求给予推荐报名，助理也乐见其成帮教育局完成任务，结果父亲也就理所当然成了一名英语培训班的高龄学员。结业回校后从全能教师华丽变身为专业的英语老师。

我猜想他在那半年的学生生涯中肯定出了不少洋相。句型词型的变换，时态语态的转换，主动被动的变化等等。年轻时的我们都费了好多脑筋，他一个门外汉是怎样熬过来的，还熬出了个合格教师，真是难以想象。碰巧的是曾经教过他的左飚老师5年后竟是我的老师，左老师经常在课堂上用他曾经教过的一个大龄培训生的学习态度和刻苦精神来励志鞭策我们，后来我向左老师进一步询问佐证，原来那个高龄培训生就是我父亲。

无论何时何人，只要说到英语，父亲就会兴奋异常，眉飞色舞，显得尤为骄傲自豪。他的确有骄傲和自豪的本钱，英语成就了他，让他由一个普通教师成为一个誉满乡梓的名师，可谓是桃李满天下。他走的是野路子，水平不高办法多，课堂上生动活泼，善用比喻，为了便于学生们理解地记牢知识点，他总结出规律，形成公式，编成顺口溜，化难为易，让很多怕学英语的学生喜欢上了英语。那些曾经的学生，而今的成功人士专程来看望他的还真不少，绝大多数表达敬意的意思几乎相同“好在您教的英语让我得了高分才改变了我的人生”。这些满是谢意的话他很是受用，每每陶醉其中。

有付出，就有收获。记得那时每到寒暑假，家里坐满了来自四里八乡慕名而来的学生，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那时都是义务辅导，尽管如此，他乐此不疲，认真之极，废寝忘食，历来都摆出一副不让你学懂学通誓不休的架势。

他的英语也成就了我。他斗志昂扬地成为英语教师后，我就被迫成了他的业余学生。每天在昏暗的灯光下教我学英语，忙了一天农活的我再也没有安稳歇脚的夜晚。半年后，我这样一个面向黄土背朝天劳动了6年的农村青年重新捧起书本，走上讲台，成为英语代课教师。一年后的1980年，我凭借着英语优势，通过高考，跨入大学之门，成为英语专业的一员，由此改变了人生轨迹。这又为父亲因英语为傲的资本添上浓重的一笔。这个成功的案例经验他顺延孙辈，退休后，他致力于孙子孙女的陪读，在灯光下，向他们灌输他的英语知识，让他们都考上大学，从事较好的工作，也就成了他在老同事面前再度骄傲和炫耀的资本。

而他现在骄傲就是一次次战胜病魔，屹立不倒。我们都为之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