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输

一个嘴唇苍白的女人，正捧着保温杯在会议室里咳嗽。“因为疫情，他的客户被隔离、再隔离，你看，佟总，这是他客户发来的信息，房子要的，房东也在问客户什么时候来谈。”佟总终于举起她的胖手指，对着哀伤绝望的店长做了一个停的手势：“明天我和监察部门沟通一下，看能否再给他十天！”十天？我以为听错了，我本来以为是三天，抑或一周，结果是意想不到的十天！大伟知道了该多高兴啊。要知道，这几天，大伟一天二百个营销电话，三番五次地催他的杨先生来签合同，看得出杨先生有点烦了， “周末不行吗？我要到下周末才有空！”“可下周末房东要出差。”大伟竟然说谎了！房东明明是个家庭主妇！

“请朋友代签也行啊！”店长及时地摁掉了大伟电话。

“你疯了吗？这样催，客户要毛了。佟总已经同意我帮远程作担保，这十天他那个南京老师应该出来了。”

我爱我失而复得的工号，我更喜欢在工号上和小伙伴说话，为此，我的嘴巴在生活中沉默如山，我的工号如黄鹂鸣春。所有要说的，想说的都储藏在工号里，以文字发出去。

我说：“我要请大家吃龙虾！”大伟满怀期待地说：“等你开单了再吃，我不是不同意你改行，而是送外卖太危险了。有个下雨天，我过十字路口，雨披突然被风掀起来盖住了脸，那个追尾的卡车离我只有一拃的距离。”大伟拿起茶杯拃了拃。“中介虽然苦，但赚钱还可以。”“那你天天午觉不睡，搞到晚八点吃得消吗？”我问大伟。“习惯了就好了。开单了就有劲，再说我亲戚朋友都很帮我。这个交意向金的杨先生就是我表姐介绍的。交完税，这单有三万九的佣金，提成近两万呢！”

艾总笑着安慰我：“胜利往往来自再坚持一下之后，当初我也和你一样，第三个月底才开单的。看到我的工号了吗？2776，想必你也知道，它有十三年之久了，可是，你能在富尔顿的系统里找到第二个27开头的工号吗？没有，一个也没有，最后一个27开头的工号在五年前没了。那个女孩叫庄丽，客户举报她过户态度太差。你说一天过三个户，至少两个半贷款，一个星期下来十三个，两个月是一百二十个，几年下来，谁吃得消？”

“你知道吗，庄丽被封号后，在店里拖了三天地。她起先不相信公司不要她了。所以，她拖地的时候并不忧伤，还对我展示讨好的笑容，她似乎有很多的话要跟我说，然而又不知从何开始。庄丽在最后三天里录了九十套好房子，我听到她对房东打电话，极其专业地压价、约谈、沟通价格，我一度以为她在谈单，仔细听了一会儿，原来她是在向我展示她想好好干的诚意。我一度犹豫是否要重新请示公司，对庄丽观察一段时间。现在，我把这机会给了你，远程，你可不要辜负我。”

我偷偷将桌上的小物品分批带回家。我想，我应该像个大限来临的猫提前到达一个宁静无人打扰的地方。离下班还有一分钟，我冷不丁地站起来对店长说：“这段时间，谢谢你对我的关照，还有三天我就不来了，有个朋友请我去帮他卖酒。”我没告诉店长南京客户又延期了。

店长追出来：“那要搬酒的啊。”

“不搬，朋友说他知道我做菜鸟驿站时搬货伤了腰，只看酒，不搬酒。”我远远地挥了挥手，大声喊，“店长，告诉大伟，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第二天我还没起床，行政来了电话，我很生气，这个行政怎么通知交接来得如饥似渴的，结果却是，你填一下转正申请吧。我懵了，我什么时候开单的？行政说，开什么玩笑，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店长用疲惫不堪的声音解答了满腹狐疑的我：“昨天晚上你走后，大伟连夜找到杨先生家，一直等到深夜，杨先生非常感动，立即写了委托书。他龙城的朋友当晚就替他签了合同。也就是说，这单昨晚凌晨已经在法律上生效了。”

“我要告诉行政部，这单我从来没参与过！”

“你干吗？”

店长愠怒地摁住我的手。我用另一只手飞快地捉住鼠标，以更快的速度点击发送了两行字，没等行政小姐回答，我已经关掉主机。还没走远，我眼泪又下来了。其实，一周前我就已经开始找工作了，虽然说疫情期间用工少，但临时过渡一下总不难。有一个卖酒的老板答应请我替他看店，不搬东西。

卖酒的老板对我十分满意，他看出我对什么都满腔热情，我比任何一届前任都热爱他的酒和他的店。我用双手亲热地抱着酒，而非单手拎瓶；我用洁白的抹布擦拭酒瓶，而非脏兮兮的毛巾。老板很快敲定了我的薪水，比富尔顿还多一顿饭！

三天之后，我正抱着一瓶梦之蓝，准备把它放到最上面的货架上去。此时，我的手机微信“咚”地响了一声，是卫星和店长！这是两条内容差不多的信息：“快来上班，大伟和艾总在帮你的南京老师面谈，客户已经签了字，现在房东在签字了！一百五十八万！你的客户一直在问，你在哪，来吧，我们一起地老天荒。”（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