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放

春节前夕，儿子随女朋友一起去了桂林，上门去做他的“毛脚女婿”。依照我们老家的传统习俗，新房子的过年时节，须要灯火映照方能迎接新年光明兴旺，于是，我来到海口给他们看房子，在新年前后这些日子里的早晚，负责关灯开灯。这点工作太过轻松，连举手之劳都说不上，必须再找点活干干。干啥呢？这是一个问题。

房子是今年新买并装修的新房，按照民谚的“二十四打扬尘”，房间很干净，根本无扬尘可打扫。那咱就在他房子中锦上添花帮助添置点什么吧？只是想到年轻人的审美眼光与我们不一样，没准就是“画蛇添足”。罢罢罢，还是知趣为妙。

文章人家已然写就，咱不必好为人师乱添改，但为了过年这个传统节日，适当配合一下主题总是应该的。于是，购买一对大红的中国结，上有“福”“平安富贵”“年年有余”等现成祝福，预示他们永结同心、携手创业，悬挂在客厅，相向而笑；又买了红灯笼下串起的工艺品大红辣椒，一嘟噜一嘟噜，渲染着红红火火、热情奔放。现在该适可而止，就这些了，多少也能渲染一下过年的氛围。他们如果不喜欢，过年后取下放进抽屉即可，方便。另外，买了一盆八支的紫红蝴蝶兰，已开的花大大咧咧，将开的蕾含苞待放，积蓄内力。这个花种花期长，好养，估计他们不会反对。再在门厅放两盆车矢菊，也是红瓣紫蕊，一盆不下五十朵，万千妩媚成簇拥，等待新人自桂返琼，进门即有好心情。这些明显增添过年的气氛，又都没有游离他们文章的主题，不算闲笔吧？

喧宾不夺主，添置少为佳。接下来，我想结合自己的爱好来点作为了。没有爱好的人生是寡淡的人生，有了爱好来点缀，人生之旅才会峰回路转、风月无边。那么我的爱好是什么呢？说来不好意思得很，我闲来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搞卫生。

这似乎也有点职业习惯的原因。再好的朋友作品，再牛的名家新作，在签上版面的时候，那总还是要细看看的。这个无关质量问题，文章这个东西是不存在绝对免检产品的，笔误也总是再正常不过，而且这种笔误往往不是作者自己多遍检查校对能发现的，必须旁观者清，“易子而食（师）”。编辑在这个过程往往就能发现一些瑕疵，必须及时校正。曾经听说名家杨沫的《青春之歌》里面，许多地方“的地得”不分，拿书细看，居然是真的。在北方话中，这几个结构助词的确不好分，混用也不影响表情达意；但从维护母语的精准纯洁性上来说，还是以语法中定状补的定位来更正为好。也并不难。如果是我做编辑，我一定要请求对方谅解，照顾一下自己的“洁癖”爱好。我还假想，如果当初有可能，杨沫将小说手稿交给书中余永泽的原型张中行看，这个北大中文系毕业的学子，是一定会更改过来的。这方面的小问题，在当代作家贾平凹和韩少功等的作品中，绝对不存在。

海口的新房当然是可以做卫生的。也是知父莫若子吧，新房的主人提前下了功夫，在我最爱看的墙上开关座，还有门顶房角等处，早已纤尘不染，拿白抹布也无法找碴，我只能暗自偷笑。但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道我的“初级阶段”标准，不知“小康社会”还有提升的空间。有道是“文章不厌千遍改”，我就不相信家中的卫生活我无法施展“才华”了！

一找二找，首先在扫地机器人上发现了问题。地上倒是扫得干净，但机器人自身有点问题——它的面上居然有一撮口香糖残留，因为彼此色泽完全一样，眼睛是看不出来的，只有手摸，才能感觉到。我猜一定是他们“海有戏”师弟师妹们哪个的杰作，他们来家中排练、录音，累了就带有点恶作剧地捉弄一下机器人。接着，顺藤摸瓜，发现贴近地面的清扫滚轮都被狗毛和头发绞满。机器人不会说话，只能任劳任怨工作，但超负荷可能就会被烧坏了，还是主人的老爸及时发现，为其松绑。它若能言，大约会一口牙齿露出根。

接着，从墙脚线上发现了我的用武之地。当初工人装修的时候，将涂料留下少许在墙脚线以及地砖上，他们在完工时应该趁尚未干透及早清除，干了就擦抹不掉了。于是，找来刀片和钢丝球，二者依次显身手，最后才是抹布出面，像斯诺克台球高手一杆清台。

最让我有成就感的，还是移门和移窗。看和摸，都没有问题，得像欣赏看不见摸不着的音乐——移动门窗过程中，细细听去，能辨别音色中若有若无的沙沙声。没有吸尘器指望，只好就地取材，用干毛笔在滑槽中细细清扫，然后毛笔蘸水打湿，像在砚台上舔笔尖，将可见不可见的纤尘统统收编。再每扇门每扇窗验收，左右推移，直到无任何杂音。房子主人的专业是作曲配器，以后靠这个养家糊口，我从移门移窗中仿佛看到他调动装饰音中的上滑音和下滑音，柔和而纯美……

至此，我这点灯人在阅读人家过年的文章之余，也照顾了自己的爱好，颇为充实。

《朱子家训》开篇云：“黎明即起，洒扫庭除”。一天要早早起床，起床的头一件工作是做家庭卫生。一个勤勉而又爱干净的孩子，其房间是干净的，桌面和抽屉是干净的，衬衫领是干净的，作业本和考卷卷面当然也是干净的。将来步入社会和生活，其人际关系以及各类账务，也相对会干净洁爽很多。可见，过年的辞旧迎新之际，做好自己家庭清洁卫生文章，的确大有裨益。

鲁迅说：“看人生因作者而不同，看作品又因读者而不同。”只是，许多时候，这作者和读者又哪能绝对分得很清呢？

顺便告知“毛脚女婿”一词，指的是第一次上门的“准女婿”，因为拘谨而“毛手毛脚”，我还看到有说是“猫脚女婿”的，因为拘谨而蹑手蹑脚，像梅花脚的猫在行动。总之，就是不太老练。这不是问题。文章水准的提升，要靠自己不断练习。路是走出来的，走的同时，脚力也能得到锻炼，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