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5版:广玉兰

二月二与火把节

□海 德

农历二月初二,女儿回娘家,这是中国的世代传统习俗。还有一种传统的说法:二月二,龙抬头、好兆头。这天仪式感还挺隆重的呢!孩提的记忆又涌现在眼前——

早晨尚在睡梦中,被母亲叫起床,到隔着一条小河的季家“剃头店”去理发,说是“正月里不理发的,二月初二龙抬头,理了头发博个好兆头”。那时剃头店大年三十门口贴的新对联红红火火,上联“进来乌云盖顶”,下联“出门白面书生”,横批“从头开始”。季师傅一人忙不过来,就叫老婆女儿一起帮忙洗头。我理完发,穿着新衣裳,跟着母亲去登开了门就看得到的狼山,那时真的是“开门见山”,一马平川,都是农田,并不高的狼山显得格外高大挺拔——狼山错落有致的寺庙布局,就像一条腾云驾雾的龙。山脚下广教寺是龙头,上山之道是龙身,沿途建筑景地是龙爪,高耸入云的支云塔是翘起的龙尾。“望子成龙”,母亲虽然没有文化,却和世界上千千万万个母亲一样,乘着“龙抬头”好日子,爬上龙的狼山“举头四顾海阔天空”,母亲上山途中逢庙见佛虔诚敬香祈祷,希望家庭风调雨顺平平安安,更盼望儿子健康成长,日后有个好前程。下山后,直奔“二月二回娘家”主题,母亲带着我们步行到住在陆洪小镇的外婆家。

我的外公是做水产生意的,在陆洪镇开水产门市部,生意挺红火。供应的水产品新鲜,海货虽然不是吕四镇的,却是从长江边姚港镇刚批来的——与陆洪镇相距不到十里地,外公每天起早从姚港用竹筐挑回来,俗称“挑鲜担”。我们到了外婆家,外婆已张罗了满满一桌菜等待着远道而来的我们。我最喜欢外公家咸鱼,特别的香。外婆见到我总是说,这个生在长江边的小孩真怪,怎么不吃长江里的鲜鱼?她说她的,我吃我的,鲜鱼刺多,我曾经被鱼刺扎了一次嗓子,直到如今我也很少吃鲜鱼,要吃,仍然是咸鱼。二月初二,我们到外婆家,从来不住在她家,太阳还在西边天上,我们早早吃了晚饭,就打道回府了。

为什么?因为晚上还有更主要的活动,放烧火!我们狼山人的“火把节”!狼山地区流传着民谣“正月半,放烧火;二月宝,着茅草。”——每年农历正月半和二月二,约定俗成,晚上到田里放烧火、着茅草。就是把茅草艾草杂草堆在田头地边,用火柴点着燃烧,却不能熊熊烈火,只能欲烧欲灭之间,冒起浓浓的烟团随风飘荡到田野的每一个角落。听老人讲,春节前下一场大雪,雪盖田野,对于农作物再好不过,可以预防病虫害,所以就有了“瑞雪兆丰年”一说。春节后下的雪叫春雪,却是麦子的大忌,要烂麦根的。正月半,二月二,家家户户着茅草,这里的“着”是动词,烧的意思,又叫“煨百虫”——一目了然,用火为农作物除虫害;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春寒地冻,用火暖地,春暖花开,农作物无虫无害,期盼五谷丰登。煨百虫,狼山脚下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一种农耕方式,亦成了每年春节期间不可或缺的一种群众活动。更有趣的是用茅草棉花秆芝麻楷扎成的火把,大人们点燃了,举着沿着自家的田埂边跑边喊,喊的内容大多数都是损人利己的,什么“你家的菜刚刚栽,我家的菜上了街”“你家的菜正在长,我家的菜上了港”“你家的南瓜铜铃小,我家的南瓜盘篮大”“你家的辣椒像豆角,我家的辣椒挂灯笼”“你家囤子像土堆,我家囤子狼山高”……诸如此类。你喊我喊大家喊,此起彼伏,喜怒笑骂,煞是热闹——乡里乡亲,彼此彼此,看似互相伤害,其实并无恶意,左邻右舍一种玩笑一种幽默,只是一种乡情乡趣而已,并非实际的损害他人而利自己。茫茫夜空,三乡五里无数火把在田野里逶迤,连起来犹如一条条火龙,散开来仿佛一颗颗流星,火把映照下一张张笑脸就像朵朵迎春花绽开。那时农村没有通电,一到夜晚到处一片漆黑。火把节照亮了黑夜也照亮了人们的心,忙碌了大人,乐坏了孩童。我们跟在大人的屁股后面一边喊一边跑,高低不平窄窄的田埂,一不小心就摔得四脚朝天,爬起来继续奔跑。

四季,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世间,月圆月缺,人来人往。

随着城市化建设步伐加快,狼山脚下一幢幢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交通四通八达。家家户户都过上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出门坐汽车”的理想生活,“二月二,回娘家”的风俗仍然在延续,而狼山特有的“火把节”一去不复返了……

2022-03-15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92206.html 1 3 二月二与火把节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