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国

饭桌上，有人提出：正月请年酒，正月之后约客叫请什么。七嘴八舌间，我沉浸到童年时代。

春二三月，远嫁女儿回娘家、娘亲探望出嫁女、出阁老姐妹串串门，很寻常。她们往往在主家一住十天半月，一般不在乎吃喝，粗茶淡饭就成，有蒸咸肉、炖鸡蛋、炒螺蛳就是大餐，来个鲜肉烧咸鱼，她们感谢主人要唠叨三百遍。这些老客们，在乎饭后茶余，跟村庄上各家来走亲戚的聚在一起，不论长辈晚辈，没大没小、没遮没隐、天南地北地闲聊，平日里闷在心里的话、想着憋屈的事，在海聊中都如同抓在手上的花生、瓜子，经三番五次拨弄，壳脱了，仁香了。有闲空的人，走亲戚能持续到麦收时节。奶奶常常讲“拜年拜到麦上场”。我不知道年酒之后请什么酒的说法。

嘈杂争论中，年长者说：正月请年酒，年酒过后请春“zhi”。请春“zhi”，新鲜，众人在好奇中表示认同。问题来了，是哪个“zhi”，“zhi”字怎么写呢？一段平静后，答案次第登场，戏谑的、打诨的、直觉加论证的，都有说辞，都有道理，都有破绽。我默认为“鲻”。春节过后，鲻鱼上市。鲻鱼形状像淡水鱼青鲲，肉质肥嫩，生活在浅海或咸淡水交汇的河口，易于捕捞。十多年前，菜花绽放时节，在海安老坝港海边，买了渔人扳罾扳上的两条活蹦乱跳的鲻鱼，就近送到饭店，请师傅现煮，鲜香柔嫩的滋味，想来就满嘴生津。餐桌上现场拿手机百度一下，见鲻鱼条目下有：当地自古有“春鲻夏鳎”说法，更加确信，应写作“鲻”字。

再碰头吃饭，请春胔又被提起，答案还是莫衷一是。我对作鲻字讲，不很自信，尽管可以举李堡一带百姓玩笑俗语“请你吃鲻鱼头”（表示有名无实，鲻鱼头没肉），来从旁佐证，但毕竟只是揣测。问题在，总得设法解决。回家后，翻看相关材料，得一胔字。查1980年8月版《辞海》，胔：肉还没有烂尽的骨殖。《礼记 月令》“孟春之月掩骼埋胔”郑玄注：“骨枯曰骼，肉腐曰胔”。那么，日常生活中肉制品或油制品放置时间长而变质，胔了的胔，非此胔莫属了。于是，解释春胔，多了一个视角。

年前，家贫家富都要腌制鱼肉、烘炒花生瓜子。年后，天气转暖，在没有冷藏设备的情况下，腌货炒货成为余货，就必须在走油变质前消耗掉，否则，就要“掩骼埋胔”了。请年酒，亲戚朋友习惯于你一来我一往，对等互动。请春胔，那就得看条件，没有丰足的存货，青黄不接间还得忍饥挨饿，这样的人家谈什么“请春胔”，能吃“请春胔”就是福气了。有条件的人家，说请春胔，显示出恭敬谦和意味。

写为胔字，还是个貌似有理有据的玄想臆测，不过，没有合情合理猜想基础上务实求证，很难逼近一些尘封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