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赏析

□木 火

梁祝灵魂“化蝶”的意象之美，才使这首小提琴协奏曲余音绕梁，不绝于耳，并最终奠定了《梁祝》的经典品位。

“哪里有中国人，哪里就有《梁祝》！”这不仅因为这首小提琴协奏曲有着浓郁的民族特色，是中国人自己的交响乐，而且在日本小提琴家西崎崇子的努力推广下，《梁祝》成为最早赢得国际声誉的中国音乐。

爱是人间最美丽的情感，梁祝则是中国最美丽的爱情传说。当年，上海音乐学院的学生何占豪、俞丽拿、丁芷诺商量后上报了三个创作题材：一是全民皆兵，二是大炼钢铁，三是在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音调基础上创作。院党委书记、作曲家孟波毫不犹豫地在第三个题材——大家认为并不重要的《梁祝》上勾了一下。于是，在何占豪、陈钢的精心创作下，这部经典作品问世了。可见，爱情的魅力远远超出了时代的限制。

生于绍兴诸暨、有着越剧功底的何占豪将这首乐曲烙下了浓浓的中国味，确切地说，是江南的吴越风味。自小在吴侬软语的熏陶下，对《梁祝》有着天生的亲切感。童年的我，先知道有梁山伯祝英台，春暖花开，成双成对，翩翩起舞。后来上了学，老师说那是蝴蝶。再后来，看了电影《梁山伯和祝英台》，才知道那是两个人，只是还不懂爱情，记不清电影的情节，倒是那昏天黑地一声巨响坟墓开裂英台投坟的镜头印象至深，觉得阴森恐怖，很长时间里心有余悸。直至听到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才真正领略了音乐之美、传说之美、爱情之美。

初听《梁祝》，品味的是情感之美。那是一种坚贞而美丽的爱情。在小提琴协奏曲中，几段小提琴独奏的乐段，大提琴如影相随，与小提琴交相缠绕。那小提琴分明是轻盈靓丽的祝英台，大提琴则是敦厚淳朴的梁山伯。第一次出现在引子与主题部分，独奏小提琴富有韵味地奏出了诗意的爱情主题，在浑厚的G弦上重复后，由D徵调转入A徵调，大提琴与独奏小提琴深情对答，揭示了梁祝真挚、纯洁的友谊及相互爱慕之情。不由得让人联想起“草桥结拜”的场景：梁山伯与祝英台一见倾心，一个是天真烂漫，一个是真诚宽厚，一个是机敏纯情，一个是专注朴实，畅叙生平，十分投缘，义结金兰。第二次出现是“十八相送”。舒缓甚至有点断续的音调，好似祝英台一步三回，欲言又止。接着出现了独奏小提琴与大提琴模仿着“梁”“祝”对答，缠缠绵绵，难舍难分，将梁祝二人同窗三载长亭惜别的依恋之情刻画得淋漓尽致。第三次出现是“楼台会”。梁山伯按临别之约如期来访，先喜后悲，喜的是英台女装红颜，正是梦中人；悲的是英台已许配他人，只能饮恨终身。二人楼台相会互诉衷肠，小三度装饰音和慢速的半音滑音的旋律先在独奏小提琴上出现，然后旋律移至独奏大提琴，小提琴与之呼应，时分时合，如泣如诉，缠绵悱恻。“楼台会”应是曲中最感人的旋律，其由越剧《白蛇传》中白娘娘“断桥回忆”的一段悲切的唱腔，和越剧《梁祝》中祝英台的哭腔融合改编而成，浓缩了中国古典戏曲精华，化悲为美，感人至深，给人留下了一幅唯美的画面。

再听《梁祝》，感慨的是人性之美。梁祝的传说，贵在对封建礼教的反抗。否则，只是一段发生在某时某地的某个人的生活悲剧，虽有一定的典型意义，却至多是一则让人伤感的故事。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中的“抗婚”“哭灵投坟”两段音乐，虽不悦耳，却是矛盾冲突的高潮，深化了音乐的内涵。铜管乐以严峻的节奏、阴沉的音调，奏出了封建势力凶暴残酷的主题；独奏小提琴采用戏曲的“散板”节奏，奏出英台惶惶不安和痛苦的心情；乐队以强烈的全奏，衬托着主奏小提琴猛烈的切分和弦奏出反抗主题。“抗婚”生动展现了勇敢追求爱情与自由的坚强女性形象，傲立于“三从四德”禁锢下深闺孤身愁怨满腔的传统女性之中。“哭灵投坟”的乐段，弦乐快速的切分节奏，激昂而果断，独奏的散板与乐队齐奏的快板交替出现，同时变化运用了京剧倒板与越剧嚣板的手法，使音乐更加酣畅淋漓。只有中国二胡琴弦上才有的滑指手法，首次出现在小提琴演奏上，原汁原味的越剧“尺调”哭腔、绍兴大班“二凡”高腔，使琴音时而悲痛欲绝，时而低回婉转，深刻表现了英台在坟前对封建礼教的血泪控诉。最后，小提琴在高音区奏出凄绝的一句，板鼓、定音鼓、锣、钹从弱至强地齐鸣。那是一个弱女对苍天的最后控诉，虽然无力改变现实，但那杜鹃啼血般的一句，使坚贞不屈、视死亡为理想的英台绽放出人性的光芒。

细听《梁祝》，沉浸于意象之美。乐曲最后的再现部“化蝶”，展现了一幅水墨画般的绝美意境。乐曲出现了引子的音乐素材，却已将世间美景变成了一幅醉人心魄的神仙境界。长笛的华彩旋律，结合竖琴的级进滑奏，把人们带入了朦胧之境。加了弱音器的弦乐背景上，第一小提琴与独奏小提琴先后加弱音器奏出熟悉的爱情主题，弦乐与竖琴、单簧管形成缥缈的背景，钢琴在晶亮的高音区轻柔地奏出五声音阶起伏的音型，并多次移调，仿佛梁祝在天上翩翩起舞，歌唱他们忠贞不渝的爱情。天乃蝶之家，蝶乃人之魂。但为君之故，翩翩舞到今。这是对蝶的自由生命的渴望——不在乎婚姻而在乎同死，不在乎阴阳两地的阻隔而在乎“执子之手”的承诺。

“彩虹万里百花开，花间蝴蝶成双对，千年万代不分开，梁山伯与祝英台。”梁祝灵魂“化蝶”的意象之美，才使这首小提琴协奏曲余音绕梁，不绝于耳，并最终奠定了《梁祝》的经典品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