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 火

听那悠扬的乐声飘在夏风中，拂过山塘河，隐入白墙黛瓦的古老街巷，不由得联想起江流宛转，月照花林，相思明月楼，闲潭梦落花。

温柔女子，寂寞楼台；琴声飘零，月影徘徊……

江南，千百年来饱蘸了多少文人士子的唯美想象。若与音乐相连，梦境江南首先让人想起的定是《春江花月夜》了！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张若虚的诗句融入水声荡漾、委婉如歌的旋律，听者莫不沉醉其中，眷恋着江南的月光。

印象中的民乐总有点呕哑之感，凄怆的二胡、悲凉的唢呐、紧张的鼓点……让人联想起的都是伤怀零乱之景。直到大学里的音乐欣赏课上，初识《春江花月夜》，如闻仙乐耳暂明，旋律简洁而凝练，沉静而大气，骤然拨动了心弦，遂默默记下此古曲，悄然间也改变了对民乐的古板印象。

那个夏天，游苏州山塘街——真正完全地走过了七里山塘街，于历史与现实间、街市与水影中，细细品味水韵山塘。暮色渐浓，是老街最热闹的时候，嘈杂人语中还会飘来丝竹管弦之声。古戏台红灯笼高挂，飞檐翘角，雕栏画栋，含一分雅致，显一分艳丽，二胡、扬琴、琵琶……台上民乐手倾情演奏，台下观众争相留影。正是一曲再也熟悉不过的《春江花月夜》，听那悠扬的乐声飘在夏风中，拂过山塘河，隐入白墙黛瓦的古老街巷，不由得联想起江流宛转，月照花林，相思明月楼，闲潭梦落花……夜山塘，正应其情其景，让人倍加感怀。

《春江花月夜》是乐府《清商曲辞·吴声歌曲》旧题。创制者是谁，说法不一。或说陈后主所作，或说隋炀帝所作。据郭茂倩《乐府诗集》所录，除张若虚这一首外，尚有隋炀帝二首，诸葛颖一首，张子容二首，温庭筠一首。自是在张若虚的奇妙构思中突发异彩，孤篇压全唐，获得了不朽的艺术生命。

古曲《春江花月夜》原名《夕阳箫鼓》，又称《浔阳月夜》《浔阳曲》，是一首著名的琵琶独奏曲，描绘的是黄昏时分渔船归来的情景，却采用琵琶来模拟萧鼓，流行于晚清民间。20世纪初，一批民乐演奏家成立上海“大同乐会”，其中的柳尧章先生根据自己的演奏心得改编了《夕阳箫鼓》，使乐曲更为丰满厚重而备受欢迎。在一次成功的演出之后，郑觐文先生提出，乐府《吴声歌曲》中有《春江花月夜》，隋炀帝与唐朝的张若虚也曾作此曲，意境相似；黄浦江亦称春申江或春江，不如将柳尧章先生改编的古曲《夕阳箫鼓》易名为《春江花月夜》。众人赞同，之后又加入了扬琴、二胡、阮、木鱼等乐器，组成了具有江南丝竹味的民族器乐合奏曲，广为流传。

到如今，《春江花月夜》的改编形式众多，民乐合奏曲、钢琴独奏曲、古筝独奏曲、琵琶协奏曲，应有尽有。某年淘得CD，聆听了新世纪室内乐团演奏的《春江花月夜》，想不到这首“中西合璧”的乐曲听起来格外舒畅，既有民乐将传统的江南丝竹味表现得淋漓尽致，又有弦乐将音乐的意境衬托得更为迷蒙柔静。细细听之，既能感觉月夜的静寂，在木鱼、琵琶轻点下的低回箫声，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断续入耳，清幽无比；又能体悟春江的畅流，弦乐与丝竹相融时，水势浩淼，但见长江送流水；更能想象离人的相思，极为宛转的弦乐倏地撩动了离情——“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春江花月夜》全曲共分十段，以自由变奏形式发展，推动音乐主题不断升华。

江楼钟鼓——引子及主题呈现，琵琶如鼓，声声激昂，筝箫和鸣，波音回荡；随即乐队奏出委婉如歌的主题，恍见斜阳入江，夕辉斑斓。

月上东山——乐曲第一变奏，利用模进手法，描写明月升空，水波轻涌，江天一色，银光闪烁。

风回曲水、花影层叠（也有将这三、四段合为一段）——乐曲第二变奏，琵琶奏出华彩旋律，江风轻柔、月色朦胧，岸边花香摇曳，水中倒影层叠。

水深云际——乐曲第三变奏，醇厚乐音低低回旋，轻柔琵琶飘出透明泛音，一如皎皎空中孤月轮；万籁俱寂时，箫声悠然，似云际鸟鸣，天水共长。

渔歌唱晚——乐曲第四变奏，在琵琶和木鱼的伴奏下，洞箫如歌，低吟浅唱，后半段音乐突然加快，犹如众人应和。

回澜拍岸、桡鸣远濑（也有将这七、八段合为一段）——乐曲第五变奏，琵琶以“扫”“轮”指法，弹奏一连串由慢而快、顿挫有力的模进音型，恰似群舟竞逐，江水拍岸。

欸乃归舟、尾声（也可合称一段）——乐曲第六变奏，归舟破水，浪花飞溅；转入尾声，乐音飘渺，淡隐在烟波月下，从此小舟逝，江海寄余生……

按照《春江花月夜》的曲意，今人还为这首古曲填上了歌词：“江楼上独凭栏，听钟鼓声传，袅袅娜娜洒入那斑斓落霞，一江春水缓缓流，四野悄无人，唯有淡淡袭来的薄雾轻烟……”一曲古筝，纯净空明，清丽人声，婉约有致，相思明月，若隐若现，在歌手童丽与古筝的对话中，这首古曲被演绎得别有一番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