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继康

乾隆三十八年（1773），《四库全书》开征，诏求天下遗书，当时扬州以呈书质量最高而受到乾隆皇帝的嘉奖。为什么扬州能提供那么优质的书籍？这固然与扬州文化底蕴深厚、藏书家云集分不开，但也与一个人息息相关，此人就是蒋宗海。当时他主讲梅花书院，扬州总商江春邀请他专门对选送之本进行甄别鉴定，“手选而后进呈”。《四库全书》总裁纪晓岚曾致信给蒋宗海说：“天下秘籍，坌涌而来，目不给赏，然私心评品，以扬州所献为第一。”

蒋宗海，字春岩，号春农，一号青农、冬民，晚号归求老人。镇江丹徒人。乾隆十七年（1752）进士，授内阁中书，军机处行走。四十岁时以母老告归，无意继续做官，以培养士子为己任，先后主讲于如皋雉水书院、仪征乐仪书院、扬州梅花书院等，培养了不少文士，世人尊之为“春农先生”。他当时文名远播，他的同年进士翁方纲曾说：“乾隆壬申礼部试，同榜进士者以古文名家二人，曰余姚卢绍弓，曰丹徒蒋春农。”李斗在《扬州画舫录》中也说他“博览典籍，学在何义门、陈少章之间”。他主持编纂《金山志》《焦山志》《平山堂志》，为许多时人著作写过序跋，其中最知名的莫过于为吴敬梓《诗说》作序。蒋宗海不仅是古文名家，还是一位出色的书法篆刻家，更是著名的藏书家与鉴赏家，他与同邑的王文治齐名。

蒋宗海文名虽盛，但传世墨迹甚稀。我收藏有他一件诗页，写在一件淡黄色的乾隆花笺上，诗云：“名园共醉对斜晖，溽暑全消试裌衣。石藓雨滋秋气碧，池萍风展涨痕微。涼生露砌蛩初响，社近江城燕欲归。遥指重阳还有约，姜芽新剥蟹螯肥。”落款是“春农蒋宗海稿”，钤白文“宗海私印”与朱文“春农”两印。

一个丹徒人，我为什么要收藏他的诗页呢？

其实，蒋宗海与如皋，特别是与文园的关系十分密切。大家都知道他任过如皋雉水书院山长，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曾为如皋留下三篇古文：一是应文园主人汪之珩岳父黄元灿的邀请，为之撰《古春园》；一是为黄元灿之子、也是文园六子之一黄瘦石的《石榴记》作序；而最重要的一篇是他所写的《文园六子唱和诗序》。《文园六子唱和诗》在乾隆年间就因文字狱而禁毁，此篇序文是通过嘉庆《如皋县志·艺文》幸运保存了下来，从而让后人得知蒋宗海与汪氏文园之间的亲密交往。早在乾隆九年（1744），二十五岁的蒋宗海就坐馆于文园，与汪之珩、刘文玢、吴合纶、顾駉等人诗文雅集。此序写于乾隆十八年冬，是他中进士的后一年，在京师应汪之珩之请而写的，此时他离开文园已有两年。后来，汪之珩征辑《东皋诗存》，蒋宗海又名列《参阅姓氏》，说明他与文园的交往一直没有间断过。

这张诗页曾经出版于《东皋印学》与《翰墨古丰》，有研究者认为，就诗的内容来看，以“社近江城”“名园”“蟹螯”而言，此诗极有可能就是写文园的。这当然无法考证，但每当看到这张字印俱笺美的乾隆诗页时，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遥远的时代，以及一些遥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