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潍

2023年，恰逢如皋中学独立办学100周年，书网上拍一批英文旧书，标注“如皋中学藏书”。我按图索骥，购入数册，其中就有：Tales from Shakespeare即《莎士比亚戏剧故事集》，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即《道林·格雷的画像》，两书钤有正方形朱文印：江苏省立第二代用师范学校藏书之章。“燕京大学丛书”《详注亚脱王驾崩记》钤有双环椭圆形朱文印“江苏省立如皋中学图书馆”，正方形朱白文印“松琴之印”。

有印可考，这批英文书籍曾为如皋师范或如皋中学收藏。可惜那位“松琴”是谁？已无从考证。我有幸履及莎翁、王尔德两位文学巨匠的故居，因此愈加关注两人作品。书中衬页写有一列秀丽的毛笔字：莎氏乐府本事，想必是昔日校中老师的墨迹。存本于1920年由英国麦克米伦出版公司出版，发行地为纽约。这本书是玛丽·兰姆（1764—1847）、查尔斯·兰姆（1775—1834）姐弟改写的。查尔斯·兰姆是英国剧作家、散文家、诗人。他有一篇《烤猪说》，受到钱锺书先生关注。钱先生为此写下《关于散文〈烤猪说〉补注二则》，经如皋籍英文编辑张沛霖刊发面世。张沛霖父亲正是如皋师范创始人之一的张藩。

至于这部Tales from Shakespeare更是名作，完成于1807年。清末以来，此书中文译本甚多，起先译名多为《莎氏乐府本事》，商务印书馆、三民图书公司、启明书局、国立成都大学、新亚书店都发行过不同译本，如今流行的译本名为《莎士比亚戏剧故事集》，来自萧乾等人。笔者入藏英文本印于1920年，但是书中印入阿尔弗雷德·安杰于1878年10月撰写的长篇《〈莎氏乐府本事〉导读》。阿尔弗雷德·安杰（1837—1904），英国传记作家、文艺评论家，毕业于剑桥大学三一学院、国王学院。这篇《导读》未见于上述诸多中文本中，很有文献价值。此文介绍《莎氏乐府本事》的创作历程，关键还涉及了一位与中国颇有渊源的英国人托马斯·万宁（1772—1840），汉学家，1802年始学中文，1807年初到中国。他是第一位前往西藏的英国人，又是英国第二次派华使团阿美士德使团的翻译。

《导读》中录入查尔斯·兰姆1806年5月10日写给万宁的信件，笔者译录如下：

玛丽，你似乎应还记得她。因你未来正式作别，她颇觉不适。我希望这只是偶然的。但是你必须带一个信物、一条披肩或其他东西给她，还要记住那个用于我们壁炉架的栩栩如生的小满人瓷像，我不久会去博物馆买下它，又可作为孩子的伴侣。玛丽说前几日你看见她写作，她希望你应该知道那些文字。她正在为葛德文（笔者注：英国作家、政治学家）的书商将20部莎士比亚戏剧改编成适合孩子浏览的故事。目前，她已经完成六部，即《暴风雨》《冬天的故事》《仲夏夜之梦》《无事生非》《维洛那二绅士》《辛白林》，《威尼斯商人》正在改编中。我已完成《奥赛罗》《麦克白》，还要改写其余所有悲剧。除去63英镑的报酬，我想这本《莎氏乐府本事》还会在大众中流行。玛丽做得很好，我想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查尔斯·兰姆对中国瓷器情有独钟。他于散文《古瓷器》中自言：“每访问一个高贵人家，我首先要看他们的瓷器柜，然后再看他们的藏画。对于这种偏好的次序，我也说不出个道理来，只能说人们各有所好，但因年深日久，也就记不清它到底是怎么形成的了。”查尔斯·兰姆致信提醒万宁莫忘那个小满人瓷器，正是他热爱中国瓷器的又一佐证。信中还述及玛丽·兰姆和万宁的关系，也很有趣。玛丽·兰姆长期患有精神障碍，多次进入精神病院疗养，友人甚少。从信中不难看出她与万宁的关系很不错。总而言之，这封中文译本未录的信函，对于当年的如师师生阅读《莎氏乐府本事》大有益处。如皋师范与如皋中学，有着共同的创办人沙元炳先生。沙先生素来推重乡贤胡瑗的教育思想——贵全。仅仅是学习语言，学校就已做到古文、白话文、外文教育并重。望着《莎氏乐府本事》中的笔记，我不禁感慨家乡名校的“贵全”学风，名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