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凌

患有阅读障碍的5年级男孩修小虎有一位“触摸不到的母亲”。四年多前，他的妈妈登上了一艘国际合作科考船前往北极，从此，她仿佛从修小虎的生命中消失了。在修小虎11岁生日这天，爸爸送给儿子一台自己用过的旧电脑。打开电脑，修小虎就可以开始与远方的妈妈进行视频连线。妈妈的脸颊被北极强烈的日晒晒出了密集的小雀斑，这令她亲切又机灵。妈妈从此为修小虎开启了另一个时空维度，借助视频连线，修小虎饱览了北极独特的风光与风貌，感受到了极寒之地的勃勃生机，意识到了地球变暖对极地生物带来了巨大的生存危险。他也由此认识到了科考事业的艰苦卓绝和人类探索自然逆境的决心。妈妈带给修小虎的广阔世界，赋予了他在现实生活之上的精神给养。

在妈妈的温柔鼓励下，修小虎成功地穿越了阅读障碍这种病症带来的成长困扰，成为一个自信从容的少年。

这部名为《极地穿梭》的长篇小说，是著名作家黄蓓佳的新作，作为对时代变化超级敏感的作家，她此次通过巧妙的设定，开创性地为小主人公的成长加载了一个“冰雪奇幻世界”。如果说，在书写少年儿童成长状态的过程中，作家还残留着其畅销作品《我要做好孩子》《今天我是升旗手》等作品的影子，而对奇幻冰雪世界的描绘，却是作家笔下完全没有出现过的场景：神秘的极昼与极夜，失去妈妈的北极熊宝宝奥斯卡，极地小城朗伊尔一年一度的太阳节，科考巨轮的冰上漂流……种种冷峻又壮美的景观和风物打开了读者的视野，并让作品在一种“当下与远方”的反复扯动中，成就一种潮汐式的节奏，而这种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呼应关系，不但丰富了小说的层次感，更引发读者对生态保护、气候巨变、科考使命和儿童成长的深度思考。作家在小说中塑造了如修小虎、唐瀚海、岳越、许蓉等一系列生机勃勃的少男少女的形象，并通过他们的友谊，在现实与想象的世界里实现高速穿梭。

黄蓓佳在这部《极地穿梭》中设置了巨大的悬念，也许只有看到小说末尾，读者才会与小主人公修小虎那样恍然大悟：原来视频里的妈妈是程序员爸爸用AI技术创造出来的，4年前，妈妈在巨型浮冰上架设测量仪器时，不幸坠入冰隙……回过头去看，“妈妈其实不在了”都留下过草蛇灰线，比如修小虎就发现视频里的妈妈4年没有回家，却容颜如故。难道是酷寒会冻住人的容颜，让衰老也来得缓慢？再比如，只要修小虎开机，屏幕亮起，妈妈的笑脸就立刻布满了画面。孩子有时候也瞎琢磨：妈妈怎么能把通话时间算得分秒不差呢？

在奶奶去世后，修小虎终于明白，随时可以连线的妈妈，以及她讲述的丝滑流畅的科考故事，竟是AI技术赋予的一个童话，一个虚拟却动人的情感源泉。他一度并不愿意从这个程序当中走出来，他渴望有了事情可以随时对妈妈说，得到真心实意的开导，还能听妈妈讲述万里之外的传奇。最终，凭着妈妈冥冥之中的指引，20年后的修小虎来到了北极，他看到白色海鸟像是成群的无人机在俯冲和盘旋；看到了远处一艘正在航行的破冰巨轮，在那一刻，成年修小虎与少年修小虎重逢了。20年时光倏忽而逝，一个磕磕巴巴、患有阅读障碍症的男孩终于长成了他梦想般的模样。

在《极地穿梭》这部小说里，作家以她的细腻观察和对人物心理的深入揣摩，运用了大量的细节来填平当下生活和北极科考之间的巨大鸿沟，填平了真实世界与幻想天地之间的鸿沟。例如，那只扭转了母子间陌生感的北极熊宝宝，第一次在视频镜头里出现的时候，作家这样描绘它的呆萌和孤独：“它的四条腿完全撑不住自己的小身体和大脑袋，看起来像是一只满身绒毛的白色软体大海星……”而让母子俩变得无话不谈的朗伊尔城太阳节，作家是以一张科考队员拍摄的照片为引子来讲述的，“山间的一条条冰川如银发般披散，闪耀出一种粉色和青色杂糅的、如电脑特效般奇异的冷冽雪光，而躲闪在雪山之后即将喷薄而出，并把周围的一片山顶映得橙红粉紫、光彩夺目的，就是极夜过后带来光明、温暖和希望的太阳。”是的，作家仿佛使用了山水画家特有的皴擦笔法，模糊了过于光滑的AI技术与现实的鲜明分界线，让AI创造出来的妈妈有了喜怒哀乐，有了暖洋洋的皮肤温度。这也许就是爸爸的“隐瞒功课”能够维持数年的原因。但哪怕最终知晓妈妈是AI技术做出来的，小主人公也并未埋怨爸爸的“善意谎言”，毕竟，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妈妈一直在场，她事无巨细地倾听和陪伴，及时消除了儿子生活当中的沮丧与困惑，让他的生活如极夜消散一样，充满了温暖治愈的阳光。这种幸运，并不是每个孩子都有机会邂逅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