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炳堂

父亲七十岁生日，妹妹家送来的贺礼中，有两样是通东地区特有的：即一轴中堂和一副寿联。中堂是“松鹤延年”画，寿联是一副“八仙对”，悬挂在堂屋正中的搁几上方，顿时满屋生辉，瑞气盈门。老两口看得满脸笑容，心里乐呵呵的。

一次，我的一位沙地朋友造访寒舍，一进门，被迎面的那副八仙对怔住了。他反复端详了好一会儿，仍然不解：这似字非字，似一字又似多字的，究竟写的是什么内容？我看出了他的疑惑，便向他解释说，这是八仙对，通东地区凡老人过寿，女儿女婿家都要送的，以表达对老人的祝福：祝老人如同神仙一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噢！八仙对？”朋友仍有不解，继续问道，“是哪八仙？怎么看得出来？”坐在一旁的父亲见朋友依然不解，便一边读起这副对联，一边作解释。

父亲说，“八仙过海”的故事想必大家都知道，这八仙嘛，就是传说中的铁拐李、汉钟离、吕洞宾、张果老、曹国舅、韩湘子、何仙姑、蓝彩和八位神仙。他们各具神器，法力无边，在人间惩恶扬善，受到民众的敬仰。

父亲又说，八仙对就是写这八位神仙的。八仙对与一般对联写法有所不同，采用的是合体字，由四个或三个字通过艺术设计，合在一起变成一个字。一副对联，每联八个字，共16个字，每两字描述的是一个神仙。比如，“拐李先生道法高”，指的是铁拐李。

经父亲这么一说，朋友似乎有所领悟，便一个字一个字解读起来。

描述每位神仙的两个字，实际是由“前四后三”七字组成，连起来就是一句七言诗，八位神仙合起来就是一首七律诗。八仙对联中含诗，诗中有联，十六字中蕴含的八句诗是这样的：

拐李先生道法高，钟离磐石把扇摇。洞宾背剑清风客，果老骑驴羡凤毛。

国舅手执阴阳板，湘子云中吹玉箫，仙姑敬奉长生酒，彩和花篮献蟠桃。

各处书写时格局大致一样，不过在词语使用上也有少许变动。如有的写作“钟离点石把扇摇”“果老骑驴走赵桥”“国舅手执云杨板”等，这些均无碍诗的内涵和风格，更无妨八仙对的美观。

早前，我们镇上的杂货店里，有几位书写八仙对的高手，他们不仅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而且对八仙对字形可作多种变体。小时，我常倚在柜台旁观看他们书写，感到很是一种享受。那时，老人过寿多选送此礼，因此会写八仙对的杂货店，生意格外兴隆。

八仙对将诸字合体再造，很有艺术性。采取对字体拉伸、拆分、移位、变形等多种方法，巧妙地将七个字变换成两个字。如，凡有“扌”“氵”“木”“阝”“亻”旁的，将其拉升，使其偏旁能遮挡两字或两字共用，此方法使用较多。如，洞宾背剑，将“洞”的“氵”和“剑”的“刂”拉伸，使“氵”成为“洞宾”两字的偏旁；“刂”拉伸后，变成“背剑”两字的偏旁，通过拉伸处理，使诸字合为一体。再有，将一字拆分，比如“长生酒”，将“酒”拆分为“氵”“酉”两部分，中间嵌入“长生”两字。还有移位的，如“阴阳板”的“板”将“木”偏旁移至“反”的上面。变形的则放大或缩小字的局部，如将“洞宾背剑清风客”的“风”弯钩放大，将“客”缩小，放入弯钩中。字形结构有左右、上下等多种。通过多种艺术手法，增强了字形的整体感，给人以非字又像字之感。

八仙对不仅将各位神仙的特征刻画仔细，还将他们的神器展现出来，并艺术地将楹联、诗词、绘画、书法融合一体，仔细品读，妙趣横生，含义深刻，余味无穷，充分反映地方民俗文化的博大精深。看着这一个个字，仿佛一个个神仙呼之欲出，或仗剑高飞，或轻摇蒲扇，或横吹玉箫，或踏歌而行……脑海中就浮现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画面。

上世纪70年代，八仙对也有所创新。如以《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长征》等书写成八仙对，既赋予新的内容，又保持八仙对的风格，两者相融，珠联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