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3版:广玉兰

谈画

□杨谔

最近几年很少专程去看画展,一是由于懒、贪图清静;二是因为通过网络了解也很方便;第三,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是现在的画展上很少有有新意的作品,而不少拿古代大师说事的展览则多有挂羊头卖狗肉的嫌疑。

南朝萧子显曾提出过这样一个文学主张:“文章弥患凡旧,若无新变,不能代雄。”(《南齐书·文学传论》)“新变”是“新意”的最高境界,所以拿“代雄”来匹配。我这里所谓的“新意”,与“质”的“变”几乎无涉,我只是要求不雷同、不重复、不抄袭,有一点自己的想法,有一点真情实感就可以了。这应该是对那些以艺术的名义行世的作品最起码的要求吧?

两个多月前去启东美术馆办事,顺便观赏了一个数地联办的版画展。章水雄的两幅黑白木刻给我印象深刻:画面上清一色野草在风中摇动、挣扎,朴素简单的技法产生了直击人心的艺术魅力——刹那间,我感受到了像土地一样厚实、纯朴、有力的生命律动,超越时间、地点、画种、题材与风格。事后承章水雄告知:这两件作品的创作灵感来自某日他在南通机场向窗外偶然的一瞥,风中不屈的野草让他激动不已,回家后立即投入创作,创作过程中也一直保持着激情。是野草那时那刻的形神撩起了画家心中蛰伏已久的情思,创作过程中激情的始终“在线”是画家感情移入的缘故。模仿庄子的话,就是“不知我之为野草耶?野草之为我耶?”物我合一,画我合一。他后来命名这两件作品为《昂出筠笼》《摇曳》。

春节期间去外地旅游,观赏到一个画展,近300件作品,形制大小、题材、手法、风格几无相同者,元气淋漓,动人心怀!有的画表达对平凡生活的热爱,有的画对历史作了大胆认真的假想和求索,有的则是对未来瑰奇美好的想象,还有的是对生命的礼赞以及现代科技的反思……画作所体现的努力向上、创造活力是一致的。看完画展,即能明晓这是一批什么样的画家,即知这群画家背后的社会以及这个社会的未来。几天后有学画画的学生来看我,我想让他们一起分享我的感受,便拿出画册,说:“我感到那些画,开始时画家还是以现实生活为蓝本的,画着画着自己走进了画里,化成了画里的‘那一个’,把自己的见闻、经验、情感、向往、想象都一股脑儿全画了进去。激情洋溢,神采飞扬。什么是‘迁想妙得’?这就是!可是如今许多画展中的画,我总怀疑是照着照片画的。”一个学生听后大笑,说:“就是照着照片、画册画的呀!有的人甚至借助电脑,把现成的图片处理一下,投影到画纸画布上,直接填色就行了。”学生如此见怪不怪、轻描淡写的一番话,把我连日来的兴奋一扫而空。

元代大画家黄公望在《写山水诀》中自述:“皮袋中置描笔在内,或于好景处见树有怪异,便当模写记之,分外有发生之意。”五代荆浩画古松“凡数万本,方如其真”。先贤们“炼艺”的“经验”在数字技术横扫一切的今天,在有些人眼里已经变得酸腐不堪。艺术没有新旧,只有高下,抒情的主旨、本质也不会变。泛观当今,许多人热衷于在形式、手法上翻花样,把艺术的主旨和本质反倒丢弃不顾。

不从内容出发或不能服务于内容的形式从来都是容易的,而作品内在的思想光辉却需要反复提炼,需要智慧和勇气才能获得。启功先生当年针对学习北碑书法者死摹“刀痕”的做法指出“透过刀锋看笔锋”,也就是说要透过现象看本质。“画照片”无疑与死摹“刀锋”无异。顺着启功先生的思路作进一步的体悟和探究,即:笔锋后面的人心、个性、人情、社会、文化、风俗、历史等等又是怎样的呢?因“笔锋”是这些因素共同作用的“迹化”。“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超以象外,得其寰中”“迁想妙得”“心源”“寰中”“妙得”,还有黄公望的“发生之意”,这些看似玄虚却又确实存在的艺术作品的“眼睛”与“灵魂”,靠画照片、电脑处理是无法实现的。有人以为这些新办法可以帮助自己走上捷径,殊不知这是在通往平庸的路上狂奔。

2025-05-05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206936.html 1 3 谈画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