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炯

望着碧波粼粼的通吕运河，眼前恍然回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脑际浮现父辈讲述的情景：那时的通吕运河的夏风总是携带着鱼腥味，一年一度的渔船会到来了，通吕运河上所有内河捕捞渔船大聚会，应期云集于余东古镇码头。当芦苇荡泛起第一抹金黄，河面上便飘来密密麻麻的渔船。余东镇的老码头像被惊醒的螺壳，吞吐着来自八方的渔歌，数以千计的渔船一起停泊在余东龙须口至坝口约五里长的古运盐河上，这时候，城河四周船樯林立，桅杆挨着桅杆，船帆连着船帆，船头碰着船头。白天船上炊烟袅袅飘散；暮色四合时，百舸亮起红灯笼。运河成了流动的星河，船板上的酒碗碰出清脆的乡音。有人醉醺醺地拉着二胡，琴弦上蹦出的音符惊起夜鹭，翅膀掠过水面时，搅碎了满河的胭脂色。

渔船会仪式隆重，会场设在东岳庙（今法光寺）大殿前，会期有三天，大殿前搭起戏台，主台叠起三张台子高，场上竖起一面高高的旗杆，四面八方的渔民，穿着节日盛装，汇聚在会场中央。

第一天，主持人站在高台上宣布渔船会开始，渔民们顿时欢呼雀跃，这时鞭炮齐鸣，此起彼伏，像是无数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硝烟味在空气中弥漫，爆竹碎屑雨点般洒落；相随燃放鞭炮，锣鼓也敲打起来，喧闹异常，让人们心随之激烈跳动，让人们的热血随之沸腾。在欢乐声中，高高的旗杆上徐徐升起一面“蜈蚣旗”和一盏“九里灯”，鲜红的旗帜呼啦啦飘扬，九里灯红光闪闪，映红天地。接着在主持人的引导下，全体渔民向着渔民的保护神耿七公顶礼参拜。拜毕，一个个文艺节目纷纷登台表演，演出节目起源于胡逗洲、东布洲的傩戏。这是一种祭神跳鬼、驱瘟避疫，表示安庆的娱神舞蹈，旨在酬神还愿，祈祷出海平安、打鱼丰收。

耿七公，是宋仁宗时通判耿德裕，山东兖州府东平州梁山泊人，兄弟辈中排行第七，人称“七公”。耿七公为官清廉，后弃官隐居高邮，皈依佛门，吃斋念经，禅座前长明灯彻夜不熄。平日抚恤孤寡，周济贫民，为人治病，从不收费。传说七公仙风道骨，常坐在一个蒲团上，在高邮湖上漂来漂去。耿七公81岁去世，人们在他常游憩的甓社湖边建起七公殿，又称耿庙。以后多次出现七公显灵，免除灾难、护佑百姓的神异现象。传说最多的是“耿庙神灯”的故事：七公家在风雨之夜在门口挂红灯，渔船晚归迷途，方向不辨，情势危急之时，望见高悬于石柱之上昭示方向的红灯，犹如看见了救星。渔船朝红灯划去，就可安全归航。七公死后红灯仍然出现，谓之“耿庙神灯”。七公是渔民的保护神，耿庙石柱是七公的无字丰碑。

渔船会主要纪念内河渔民保护神耿七公，除了祈求祭祀神和消灾降福，更是加强渔民团结，希望改善生活和人丁兴旺。

最后，主持人站在高台上，手持一把刀子，手起刀落，斩断神像前的一把筷子，宣布渔船会落幕，所有渔船在当晚悄悄驶向大海，驶向各地。1956年渔船实行合作化，此后这种习俗消失。

现今站在通吕河边，望着泛起波纹的河水，旧时余东运盐河上船樯林立，蜈蚣旗高扬，九里灯闪亮，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的景象恍然如在眼前。渔船会已经悄然远去，那种热闹的情景至今依然令人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