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光

吴晓明的新著《穿越千年的唱腔》由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共收集了他的15篇近作，这些作品记载、描述了海安一带民间近二十项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如里下河的水乡道情、海安苍龙舞、海安花鼓、海安钩针衣、海安木雕、海安扎染、海安剪纸、海安豆腐的点浆技术、沙岗猪头肉的烹饪流程等等。细读这个系列，我觉得，这不仅是一本优美的散文集，更是一部珍贵的海安地域志书。

常言道，生、死、爱是文艺的永恒主题，古诗云“赋到沧桑句便工”。而吴晓明以一本书的文字，来梳理、描述一个地区的非遗文化，这样的文学实践够大胆的。须知，记述一地非物质文化项目，没有令人一惊一乍的故事情节，不涉及生离死别的场面，文章往往是平淡无奇、波澜不惊的。所写的人和事平静、平坦，写作实践之路必然陡峭。吴晓明偏偏选择了这条路。《穿越千年的唱腔》是一本非虚构性的记事散文，写作时必须忠于事实。然而阅读时你并不会为没有大惊大喜的情节、扑朔迷离的变幻而感到枯燥，相反会被文章里丰富的知识、多彩的人生、独到的情感体验所吸引，继而为其细致的记述、恰到好处的描写而着迷。比如读《点浆记》，就令观者不忍释卷。点浆，是指磨豆腐的一个关键环节。在豆腐制作的过程中，要借助卤水使豆浆中的蛋白质团粒凝聚在一起形成豆腐脑，再挤出水分，豆腐就成形了。吴晓明用心捕捉这一平淡无奇的细节，写磨豆腐的精细过程，写豆腐美食诞生的历史，写豆腐坊老板刘忠林曲折的人生，写刘忠林两任妻子的懂事和善良，写豆腐坊职工们的专注与忠诚。作者平静的叙述，让读者很暖心且回味长久。

这本散文集吴晓明断断续续写了四年多。海安市已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11项，传承人5人；南通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17项，传承人7人；本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97项，传承人122人。吴晓明精心筛选写作对象，与传承人交朋友，拉家常，挖掘细节，然后“像一棵老桑树”一样静静地坐在电脑桌前“书写感动”。写地方非遗文化，贵在把非遗技艺用形象生动的文字细致地记录下来。其实大部分非遗技艺都是“父传子续、口耳相传、仿如禅宗、不立文字”的。把这些非遗技艺的原理、过程、细节、难点的化解一一落实到纸面上，为非遗技艺“立文字”，是这本书的价值所在。书中凡叙述到非遗技艺的“关键处”，作者都不惜笔墨，充满耐心，仔细描摹。请看对里下河水乡道情的描述：“舞台上那一声声唱腔、一个个节拍，那腔调圆润的古音古韵、诙谐有趣的里下河乡音，无不倾入心魂；那曲目选段中对生命的祝福、对爱情的颂歌、对英雄的赞誉，处处可见；那‘捕得大鱼换彩头，花轿船儿赶巧过，爆竹声声伴渔歌’，给予人的希冀；还有那熟悉的历史典故、鲜活的人物形象、独特的音律曲牌……一声声一句句、一幕幕如行云流水，抢、紧、平、苦、正、反，盈漾于人生舞台。”至于唱“道情”的道具和击打伴奏技艺，也是记述细微：“唱者的道具很简单，一个渔鼓，一对简板。渔鼓是一节长约八十厘米、直径八厘米左右的竹筒，在其底部蒙上猪油膜（生猪板油皮）或者蛇皮，用手击拍发出‘嘭嘭嘭’的声音。简板是两厘米左右宽，长约八十厘米的两块竹片，在竹片的上端约十厘米处，烘弯成一百五十度左右的角，演唱者用手指一张一合使其击拍，通过击拍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击拍渔鼓的声音相呼应。演唱者怀抱渔鼓，左手手持简板，右手食指和中指击拍渔鼓，通过击拍渔鼓张合简板作为伴奏，两者协调呼应，鼓板相间，有板有眼、错落有致，伴歌而击，唱起‘道情’……”作者多角度、多侧面把水乡道情的形式、方法、道具、内容、场面付诸文字记录下来了。《秋酿》通篇叙述了海安糯米陈酒的酿造过程。小标就以酿造工艺的各个时段为题：“辰时……”“申时……”“月下……”“庚子寒露”“酉时……”，既体现了谋篇布局的机巧，更可看到记叙酿酒程序的细致。为了写好李堡“薛泰祥”麻油制作技艺第十五代传人，作者两次来到李堡麻油厂采访薛卫明，深入车间反复观察，对麻油制作的选料、过筛、泡洗、晾晒、烘炒、上磨、晃油到包装检验入库等八大工艺流程全部透彻了解。可以说，《穿越千年的唱腔》详细记录了近二十个非遗项目的核心技术，是珍贵的海安经济、历史文化资料。地方史志书籍是不可能记到这些“角落”的。因此，本书弥补了海安方志史料之罅漏，是海安历史不可或缺的篇章。

晓明生长于干部家庭，生活道路也算顺利。然而他为人无骄娇之气，与人相处就是一寻常的哥儿们，平时做事果断、敏捷，说话直率、平实、真诚，不过下笔之后，他就自然流露出诗人气质。海安市历来文风鼎盛，晓明是近年来崭露头角的“文学新人”，推出的新作有井喷之势。他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穿越千年的唱腔》的问世，标志着他在文学崎岖的山路上，又攀越了一座高峰。相信他的笔下会流淌出更多的华彩篇章，因为，晓明是一位对文学，对人生，对社会，对历史充满了热爱、激情和真诚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