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冲

龚自珍（1792—1841），字璱人，号定庵，仁和（今浙江杭州）人。清代思想家、诗人、文学家。曾任内阁中书（大致相当于今县、处级）等官职。主张革除弊政，抵制外国侵略。他的诗文揭露清统治者的腐朽，洋溢着爱国热情。龚自珍主要活动于清嘉庆、道光时期，但他的诗文在当时欣赏的人不多。他死后多年的晚清时期，随着清末政治越来越腐败，人们才渐推崇龚自珍诗文的思想性和政治性。故梁启超认为“晚清思想之解放，自珍确与有功焉”，柳亚子先生赞誉龚自珍的诗文为“三百年来第一流”。

龚自珍不管在当官时还是辞官以后，均未来过海门，也没有为海门办过任何事情，当然更谈不上来海门调查研究。但奇怪的是在龚自珍的一篇文章中却写：发现了海门南部历史的创造者和开发者。这是怎么回事？原来龚自珍曾为当时一个已逝近百年的海门人陈朝玉（1688—1761）写过一篇《海门陈君祠堂碑文》，碑文中称陈朝玉是海门的“先啬”（神农氏，农业的创始人和发展者），于是陈朝玉就被尊为海门的“田祖”（“先啬”的通俗称谓），并记入了多部志书中。

众所周知，海门是江海冲击而成的沙洲，成陆至今已有2000多年，其间屡涨屡坍，不知经过了多少个涨坍轮回，谁也没有去考证（也无法去考证）谁发现和开发了某沙某洲。可是乾隆年间的一次复涨却在龚自珍的笔下找到了“海门先啬”，这对2000多年前就开荒种地的海门祖先如何交代？

那么《海门陈君祠堂碑文》是在什么情况下写出来的。龚自珍也在碑文里写了：“奂、兆熊以状谒（呈递进见文书并说明情况）内阁中书龚自珍……以为乐石（碑石）之文”。意思是说陈奂（陈朝玉第四代孙，经学研究者）、陈兆熊（陈朝玉第五代孙，时为翰林院编修）把拟好的碑文内容交给龚自珍，请龚自珍为祖先陈朝玉写一碑文，于是碑文就这样出炉了。

从碑文的内容看，有许多疑问。例如，陈朝玉究竟是哪里人？碑文中竟称陈朝玉是“江南某县人”，难道陈奂和陈兆熊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是崇明人？在碑文全文的800多个字中，也没有一处提到“崇明”二字，把当时正在逐渐形成的这块海门土地称为“通州、常熟间东地”（实际位置是在通州以南、崇明以北），可见对海门的地理位置也并不了解；再如，众所周知海门设厅时就有40多个沙洲，从几平方里到几十平方里大小不等，但碑文中描写陈朝玉看到的是“豁然划然亘（指延续不断）二百里，君履其侧，四无居人”。陈朝玉最早来的三角沙东西长不过10来里，哪来的200里？明明是一块块沙洲，哪来的延续不断？（据《光绪海门厅图志》记载：时海门“辖四十三沙”，疆域为“东西距一百四十里，南北距三十六里”），显然碑文的起草者对当时海门的地情地貌一点都不了解。

但其实也不奇怪。因为陈朝玉早在乾隆二十四年（1759）就搬到了长洲（今苏州）居住，后面的子孙在乾隆以后也多数居住或迁居外地，陈奂就是从小生在长洲，居住在长洲。陈兆熊小时曾居住过海门，但升官后也迁居京城。

据了解，《海门市志》里的陈朝玉碑文内容是从龚自珍的《定庵文集》中来的，至于是不是刻成了石碑，还是一个问号，因为《海门陈君祠堂碑文》约写于道光五年（1825），当年正好陈兆熊去福建任乡试副考官，回来后即暴病身亡，因此陈兆熊即使看到了碑文内容，也根本来不及去为陈朝玉建祠刻碑。

那么陈朝玉的祠堂是不是在陈朝玉死后就建了呢？我们从清代的多部志书中，未找到“陈君祠堂”，反而找到了海门曾为陈朝玉的女儿陈八节姑建过“节孝坊”（建于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此坊至今还保存在海门镇西郊。在“节孝坊”的碑文中也没有提及“陈君祠堂”之事。所以“陈君祠堂”也许原本就没有。

那么是不是在龚自珍碑文写成后建了“陈君祠堂”？这也几乎没有可能。因为一是龚自珍在世时的名气并不大，官位也不高，当时海门厅的同知（五品）级别比龚自珍还高，根本不会拍龚自珍的马屁；二是道光以后在海门没有显赫的陈氏族人，有头有脸的人都搬到长洲或到外地当官去了，因此陈君祠堂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和资金去建。

清代的志书也很谨慎，如清《嘉庆海门厅志》《道光海门厅志》等对陈朝玉也只字未提。在清《光绪海门厅图志》里，仅把陈朝玉放在《寓贤列传》（寓贤这里指寓居在海门的贤士，也就是说没有把陈朝玉当海门人）做了简单介绍，《海门陈君祠堂碑文》的内容也没有在该志中收录，更没有讲到为陈朝玉立祠之事。但1996年以后出版的《海门县（市）志》对陈朝玉的介绍不仅详细多了，而且还写上了“后人与乡民为陈朝玉立祠”，并把龚自珍的《海门陈君祠堂碑文》的全文收入了该志的《碑文》中。有关部门在挖掘海门历史文化、宣传这位“田祖”时，曾经组织人员去找寻、挖掘陈朝玉的祠堂和墓葬，但都未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