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之俊
可叹息的是,钱基博的日记毁于他人之手,而钱锺书与杨绛的日记,则是自己毁的。
钱锺书一生都有写日记的习惯,数量非常可观,而且大部分生前都保存下来了。一般人可能想不到,他少年时期在江南的日记,以及到清华大学求学时期的青年日记,在其晚年,都失而复得。1981年,有人在无锡“二清办”发现17册钱锺书早年日记。钱锺书得知后,很快要回去了。(见《钱锺书的少年日记写了什么》,《江海晚报》2018年2月14日)
留学英法时,钱锺书在日记中不厌其烦地记下与杨绛的读书、生活细节。《钱锺书手稿集·中文笔记》出版后,其中有幸保存下的几页牛津日记,显得尤为珍贵,更多的细节被披露了出来。1938年他回国到西南联大后,夫人杨绛与女儿皆不在身边,他孤身一人在昆明生活,“给阿季写信很勤,还特地为阿季写下详细的日记”。(吴学昭《听杨绛谈往事》)
钱锺书离开西南联大后,1939年12月初来到国立师范学院(湖南蓝田),任英文系主任。在《钱锺书手稿集·中文笔记》中,钱锺书的蓝田日记居然被保留了下来。这是目前我们所能见到钱锺书手书最长、最连贯的日记了。1941年暑期,钱锺书从蓝田回到上海,直至1949年8月北上,在海上8年。但他的日记笔者所见有限。目前,上海日记披露较多的是1949年春游杭州日记,实际上也算不上上海日记,因为多作于杭州了。1949年后,钱锺书仍保持写日记的习惯,但以读书日札或笔记为主,很多私密的日记就和日札或笔记混在一起写。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钱锺书外出访问期间,他不往家寄信,而是写长达一个小本又一个小本的日记,全是对杨绛说的话,所见所闻和“思念之情”,极其详尽。这些日记回去后要亲自面交杨绛。如果杨绛出访,钱锺书在家,他每天也会写下家中琐碎,称为“备忘而代笔谭”日记,女儿不时也插上几句评语附识,留待杨回来看。
钱锺书的这些日记,在他生前他自己已毁掉一部分。昆明日记直到1949年他们从上海迁居北京时仍然保存,只是此次搬迁,他们在仓促中把日记等忘记带了。直到1977年后,堂侄钱汝虎忽然从上海将昆明日记挂号寄到北京,却已腐蚀,“一页页结成了块,无一字能辨认,锺书和杨绛就把它毁了。”(《听杨绛谈往事》)1952年,思想改造运动期间,传闻学生要检查老先生们的日记,钱锺书就把自己日札或笔记中的私密日记部分剪掉毁了。其他日记和笔记一直保存到1998年去世。
钱锺书离世后,杨绛费数年之功,整理出版了丈夫庞大的手稿笔记,即《钱锺书手稿集》,也是做了件功德无量的事。但她还是狠心地隐没了其中的“私人私事”。上世纪五十年代钱锺书销毁日札中私人生活日记是出于不得已,如今事过境迁,就不该再搞“洁本”了。但令人震惊的是,据晚年杨绛亲近之人透露,杨先生在去世之前,竟将自己写了多年的日记全部烧毁!这其中,可能包括钱锺书未和笔记一起出版的其他日记。呜呼哀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