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年中吃荠菜的最好季节。年少时,每到这个季节,荠菜的香气和着湿润的泥土味飘散在空中、钻进鼻孔,我们兄妹会去挖荠菜。
田埂上、道路旁、草丛里,大大小小的荠菜,叶子像带有锯齿的羽毛,浅绿的、深绿的、灰紫的,吸引着我们的眼睛。麦田里的荠菜最为诱人,鲜肥嫩绿,与麦苗的绿浑然一体,须躬下身子细细辨别。当在麦苗间发现了鲜嫩的荠菜,我们会兴奋得大呼小叫。
荠菜挖回家,母亲常焯了水凉拌,我们吃得津津有味。
记得有一年春天,母亲让我们多挖些荠菜,说是一直在外地姨妈家住着的姥姥要到我们家来,姥姥来了就包荠菜鸡蛋饺子。我们听了心里都乐开了花:过年吃顿饺子不是萝卜馅的就是白菜馅的,我们还没有吃过荠菜鸡蛋馅的饺子呢。物质贫乏的年代,饺子难得吃上一次,不是逢年过节,或是家里来了客人,谁舍得吃呢。再说鸡蛋,那时也金贵得很,那是用来换油、换盐或者卖了钱给我们兄妹交学费的,又哪里舍得吃呢?于是,我们挖起荠菜来特别用心,专挑麦苗间鲜嫩的荠菜挖。我们挖的荠菜已经满一簸箕了,早挖的已经有些发蔫,姥姥还没有来。我们天天问母亲姥姥什么时候到家,特别是弟弟,一天能问上十遍八遍。
终于把姥姥盼来了,母亲也果真要包荠菜鸡蛋饺子。我们寸步不离地盯着母亲焯荠菜、切荠菜,然后把荠菜和炒好的鸡蛋拌在一起。青青的荠菜、黄黄的鸡蛋、白白的葱花,母亲又滴进去几滴香油,还没有包成饺子,光馅就让我和弟弟流口水。我们守在灶间,看着母亲把荠菜鸡蛋馅包成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饺子,又看着它们在锅里欢快地翻滚。饺子终于在我们急切的目光中煮熟了。母亲先盛了一碗,让哥哥给姥姥端去,姥姥腿脚不灵便,在床上坐着。我和弟弟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的饺子所剩无几都很着急,但也没办法。母亲给弟弟舀了四个,给我和哥哥各舀了三个,我们噘着嘴很是不乐意,但锅里已经没有饺子了。
这时,姥姥在堂屋喊我们,我们端着碗到了堂屋,任由母亲一人在灶间做糊涂面条吃。姥姥把她碗里的饺子全分给了我们兄妹。我们饿狼般大吃大嚼起来。等母亲端着碗糊涂面条回到堂屋时,我们已风卷残云般把饺子吃个差不多了。母亲急得要打我们,姥姥劝母亲:“不要打他们,是我让他们吃的;孩子们还小,正在长身体;再说,我的牙嚼不动饺子……”
至今,我还记得那顿荠菜鸡蛋饺子,母亲和姥姥谁也没有吃一个。长大后回想起来,姥姥哪里是嚼不动饺子,她是心疼我们舍不得吃呀!
现在,不仅有野生的荠菜,还有人工栽培的,一年四季都可吃上新鲜的荠菜,鸡蛋更是寻常,想吃顿荠菜鸡蛋饺子易如反掌,谁还会为了一顿荠菜鸡蛋饺子眼巴巴地想呢盼呢。
如果姥姥活到现在,别说是荠菜鸡蛋饺子,什么馅的饺子不能让她老人家吃个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