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继高

　　忽然想写写稻草，是源于2019年12月23日为姑父守灵的那个雨夜。

　　那晚，我从外地赶到姑姑家，望着水晶棺下一地的稻草，我知道，表弟表妹们晚上就睡在稻草上陪伴他们的父亲。最后送别的时间定在午夜之后，在这之前，按照习俗，需要举行一个隆重的告别仪式，我一看，室外的地上又铺满了稻草，不知谁喊了一声“跪下”，我毫不犹豫地双腿一软，跪向稻草，稻草柔软地接受了我的双膝。外面下着雨，是那种寒冬中令人讨厌的冷雨，我想，要不是有这厚厚的稻草，在这冰冷的寒夜，我双膝该如何承受得了呢？

　　我对稻草怀有十分亲切感觉是有原由的。

　　小时候，大约十一二岁光景，为生产队守大场，一夜又一夜，我和几个小伙伴都是钻在稻草堆中度过漫漫冬夜的。1970年12月24日，我应征入伍，半夜时分，敞篷军车把我们拉到皖南山区的一座军营，跳下卡车，一阵熄灯的军号响过之后，连长把我们一百多号人带进一座很长很长的屋子内，我定睛一看，屋子靠墙的一边又是堆满了厚厚的稻草，一声令下，我们立即打开背包解开被子，躺在异乡的稻草上。那一夜，我睡得特别香甜，睡梦中似有稻草的清香轻轻袭来。就这样，稻草陪伴着我和我的战友度过了新兵集训的一个多月时光。

　　这以后，除了几年以后的一次野营拉练，我又睡了几天稻草地铺外，就再也不曾有过与稻草“亲密接触”的机会。但我始终没有淡漠对稻草的情感，特别是这几天，总想为稻草写点什么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我知道，在许多人眼里，稻草太过平凡太过卑微了，因为当一串串稻穗压弯它的腰时，它便成了割而弃之的“弃物”。人们可以将它送进灶膛，可以把它踩在脚下埋进地里，零落成泥化作肥，这都不要紧，因为这丝毫没有贬低稻草固有的尊严和他们对人类的伟大贡献。没有稻草的茁壮，哪有稻米的香甜？大米，作为它们的儿女，养育了全球几十亿人口，我们可以试想一下，假如我们的粮食家族中没有了稻米，我们赖以生存的口粮该是多么乏味多么单调多么无趣多么不成体统啊！

　　稻米，是粮中贵族，你可以无视稻草，你却不可以无视大米，但话又说回来，倘若没有稻草，那稻米还存在吗？也正因为如此，世界杂交水稻之父、中国工程院院士袁隆平终其一生，研究杂交水稻，现在又在中国分布广泛的盐碱地上，与阿里数字农业合作，研究种植耐盐碱地水稻，把杂交水稻研究推向更宽广的领域。但请大家明白一个基本事实：无论怎样的嫁接、变异、杂交，稻米是长在稻梗上的，稻草是稻米的父亲，而稻米养育了我们人类，人们从6000多年前河姆渡遗址中发掘的大量稻谷稻叶和稻梗就是例证。

　　难怪人们把稻草称为“救命稻草”，世界上各种各样的草有千千万，人们为什么唯独把生命与稻草联系在一起呢？为此，我专门问了度娘，确实有那么一个故事，说的是在一次海难中，有一个落水者在夺命的骇浪中，总看见有一根稻草在他眼前，他就拼命向前游，想抓住这根稻草，可就是抓不住，他更加拼着命游啊游啊，终于游到一座荒岛被人救起，他是那次海难中唯一活下来的人，“救命稻草”也因此成为谚语，流传在世界各国的语汇体系中，由此我又生发出另一个问题，那个落难者在命悬一线的惊涛中，为什么看见的是稻草而不是其他什么草？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谁与人类亲近，人类就记住它！

　　生活中，用途极其广泛的稻草绳随处可见，守护庄稼免遭鸟类侵害的稻草人也无处不在……稻草，就这样走进了我们平常流水般的日子，它们在献出了儿女之后，又把自己全部献给了人类。可见，稻草与人类的缘分，那是根植在生命血脉中的基因。仅此这些，我们难道不该对稻草肃然起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