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国平

　　早饭刚过，悠然自得于阳台，看着房前的一条小河静静地流淌，波光粼粼。在这微雨飘落的春日，便想起老家门前的那条河。

　　老家门前的那条河，不长，东西约有半里地，倚河而居有20户人家，勉强算个村落。

　　每天清晨，天刚破晓，河边便传来你早你早的相互问候声，人们提水、洗菜、洗衣，河水和人们一样，开始了它一天的忙碌！

　　在我眼里，这条河虽没有一碧万顷、烟波浩渺的雄伟，却有温润婉约、小桥流水的精致。单说那水，清澈得一点不含糊，对得起两岸的人们对它的宠爱。倘若是晴空，那水暖暖的，软软的，呈淡青色，鱼儿如悬于空中，悠哉游哉，一有风动倏忽不见踪影。微风掠过，粼粼然水面皱碧铺纹，令人神清气净。

　　守着河岸的是柳树和槐树，及一些不知名的树，你挤我我挤你，绕着河岸肆意地生长，都争着添一抹秀色。每到春夏，那两岸的树木和四周的芦苇，青翠欲滴，绿得发亮，逼你的眼，让你不忍离去。尤其是那垂着的缀着绿叶的柳枝，对着如镜的水面，摆弄那衣袖，不停地变幻姿势，惹得其他树心生妒忌。

　　河水的净洁加上自然的美景，常让路过的旅人驻足，忍不住走到河边，敞开外衣，掬两口甘甜水，洗一把尘灰脸，赏一下河光树色，疲惫顿消！

　　到了夜晚，小河则是另一番美景，特别是有月光的晚上。只见天上一轮皓月，河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清光四溢，如置身于晶宫鲛室之中，河上笼着一层青纱似的薄雾，岸上的树木倒映在水里，参差披拂。遂想起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篡改其中的一个字，“水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来赞美这河光月色特别妥帖！

　　无论白天抑或黑夜，委屈得名字都没有的这条小河，这偏安一隅的静美，丝毫不输于梭罗笔下的《瓦尔登湖》。

　　小时候我常去河边，只要天气不是很冷，常脱去鞋卷起裤腿，淘米洗菜，片刻间就有一群小鱼儿游来吮你的腿，怪痒痒的，轰走了又来。有时去河边，偶有意外之喜，看到那芦苇丛里，白白的闪着光，手伸向水里，一摸是一只鸭蛋，顿时乐不可支！

　　夏天来了，这河水成了我和伙伴们的避暑胜地，只要不下雨，三天两头泡在河里，或相互泼水，或水中追逐。小伙伴们游泳的花式可真多，仰泳、蛙泳、潜泳，而我只会狗刨，呛两口水是常有的事。有时大家心领神会，先深吸一口气，同时沉入水里，看谁憋在水里的时间长，输了的人会被别人刮鼻子，河面上荡漾着欢乐的空气。有时用脚趾头拱着泥沙，摸出几只河蚌，回家后和着豆腐红烧，真是美味！

　　夏夜纳凉，河岸边一定是最好的去处，搬一张竹床放着，旁边插着几根燃着的蒲棒子，它的烟能驱蚊虫，只穿一条裤衩子，横七竖八地一躺，顿时凉飕飕的，从头熨帖到脚，浑身爽利，劳作一日的疲惫全无，顿觉是个自由的人，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此时河风习习，天上繁星点点，周身荧光闪闪，偶见天上几只迟归的鸟儿，悠闲地看它们越飞越远。耳边蝉鸣蛙唱，宿鸟幽鸣，时闻几句人语，更显小河的幽静。待到父亲唤我时，露水已打湿竹床，此时听不见人语，偶闻几声犬吠，便知夜已深，人已经很困了。回到家中，才沾凉席，便入了梦乡。

　　到了秋冬，河边芦苇褪色，岸上孤藤老树，满眼枯黄，一片萧瑟气象。河水似乎也添了愁绪，日渐消瘦，水量不及平时的一半，但依然痴心不改，滋养着两岸人。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但人们的纯朴和善良，一如河水清澈明净。那时候，家中只要来了亲戚或有人过生日，我便当起了跑腿小哥，母亲将盛好的饭菜放进小竹篮里，上面罩着纱布，我拎着送完了东家送西家，乐此不疲。同时我也经常吃到邻居送来的好饭菜，那乡情一辈子不忘。

　　得益于彼此的信任，有的人家只用一根红丝带拴住门环，便外出下地干活。因为她锁了，人家就懂了！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那一脸稚气成了饱经风霜。在外漂泊多年，但乡音无改，想起阮籍的那句“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慨叹时光易逝。

　　如今见水思乡，倦鸟思归。年少时有太多的东西值得回忆，处处都是温情。那夏日河面上洋溢着的欢乐，那拎着小竹篮往来于邻居家的畅快，尤其是一想起那用红丝带扣着的门环，我便不敢对他人之物有非分之想。思乡之病，说不上是苦是乐，有怅惘，有惋惜，更有留恋。流光如逝，在微苦中带着甘甜。

　　忽然脑中闪出一首老歌，“我思恋故乡的小河，还有河边吱吱唱歌的水磨，我思恋故乡的炊烟，还有小路上赶集的牛车，我思恋故乡的明月……”我哼着哼着，顿觉鼻子发酸！

　　什么时候再回去看看老家那条河啊，我怅望西北，心飞向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