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之俊

　　清华校史上历届教授名单中，钱锺书名列其中。但他实际在清华上课教书的时间，加在一起，可能还没有他在清华读本科的时间长。钱锺书曾在两个不同时间段的清华教过书，一个是1938年留学回国到西南联大时期的清华，一个是1949年从上海到北平时解放后的清华。

　　1938年，他自海外回国，被母校清华破格聘为教授，当时才28岁，消息传到学校，引起轰动。何兆武回忆，刚入联大的时候，有个同学跟他讲：“今年来了三个青年教师，才二十八岁，都是正教授。”他说：“不要说当时，就是今天怕也很少有，哪有二十几岁就做教授的？一个是钱锺书，一个是华罗庚，还有一个许宝騄，都是刚回国。”鹿桥说，当时钱先生刚从国外回来不久，风度翩翩，风靡校园。

　　钱锺书在西南联大只教了一学年书，教低年级大一英文，同时为高年级学生开了两门选修课：文艺复兴时期欧洲文学和二十世纪欧洲小说。在现有的回忆中，他教英文，课上得生动，谈笑风生，又不批评、不提问学生，故受学生欢迎。许渊冲回忆，钱锺书是1939年3月31日给他们上第一课的：

　　钱先生教我时才二十八岁。他戴一副黑边大眼镜，显示了博古通今的深度；手拿着线装书和洋装书,看得出学贯中西的广度。他常穿一套淡咖啡色的西装,显得风流潇洒；有时换一身藏青色的礼服,却又颇为老成持重。他讲课时，低头看书比抬头看学生的时候多，双手常常支撑在讲桌上，左腿直立，右腿稍弯，两脚交叉，右脚尖顶着地。他和叶先生不同,讲课只说英语，不说汉语；只讲书，不提问；虽不表扬，也不批评；脸上时常露出微笑，学生听讲没有压力，不必提心吊胆，唯恐冷不防地挨上程咬金三斧头。（《逝水年华》）

　　一些外系的学生也慕名赶来旁听。何兆武说：“钱锺书名气大，我也跑去听。他的课基本都用英文讲，偶尔加一句中文，不过他有时有点玄虚，不是很清楚明白地讲出来，而是提示你，要靠你自己去体会，所以非得很聪明的人才能够跟上他，笨的就对不上话了。”

　　学生们把他的课和叶公超的比较，认为“他更重质，叶更重量；他重深度，叶重广度”。虽然学生的好评多，但他的英文课也不是最受欢迎的。当时大一英文分三个组，A组的陈福田注重美国英文，B组的钱锺书注重英国英文，C组的潘家洵注重中文翻译。在学生中最受欢迎的是潘家洵，很多人在窗子外面听他的课，听他翻译易卜生的作品。

　　学生们之所以不最喜欢钱锺书的课，恰恰是因为钱锺书上课不讲中文，全是英文，可能让程度低的学生感觉吃力。还有一个方面，钱锺书当时的英国英文在联大没有陈福田的美国英语受认可。许渊冲说，大家听惯了美国英语，“当时美国英文是压倒英国英文的”。“陈福田先生一口流利的美国音，说得比美国教授温德还快。无论钱锺书先生英国音有多正统，大家总听不惯，觉得别扭，在联大流行的就只有美国英语。”

　　1939年暑假，钱锺书结束一学年教学，回上海探亲。父亲钱基博让他去国立师范学院任教兼照顾他，他就这样离开了任教一学年的联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