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健全

　　5月18日是世界博物馆日。晚上，我于新华云端上了“心如花木，向阳而生——南通博物苑奇妙夜致敬白衣天使”的专场活动，意犹未尽，与妻子又走进博物苑。

　　由南门进入新馆，随着主播直奔二楼的《江南生活美学展》。据介绍，这个送到“家门口”的展览难得一遇，是浙江省博物馆2018年推出的原创性境外巡展项目，以“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为主线，分“香”“闻”“味”“意”四个单元，展示中国江南古代的风雅生活。

　　起首，元代赵孟頫的鸿篇巨制《吴兴赋》便是惊艳。细看此书，正行相间，时参草书，越往后段草书较多，越有渐入胜境的意趣。点画雅致，体势舒展，章法整饬，神气一贯。整个手卷结构谨严，用笔圆转流美，字里行间弥漫着浓郁的唯美气息，优雅的文士风范与理性的技巧规范完美地结合。另外，书案上罗列的文房用品，不管是西泠印社端砚及松烟墨，还是台湾红榉木随形笔筒、黄连木香插，以及三峰笔架等，也样样清隽可人。

　　随着人群往前走，“静院轩窗夕对棋”的棋枰南边，入眼的还有件文房用品——元龙泉窑青瓷舟形砚滴。其造型为一叶扁舟，船舱内二人端坐闲话，舱外一位穿着蓑衣的船夫正攀爬篷顶，欲取上面的斗笠。人物形象静中有动，动中寓静，惟妙惟肖，漾着一股静谧的乡野气息。虽说是现代复制品，但在柔和的灯光下，那粉青的肥厚釉色却也宝光莹润，油然而生古意。

　　不几步，一枝红艳露凝香。净几上，沉香、檀香、乳香、丁香、藿香、豆蔻、龙脑等琳琅满目。尽管香料密封盒中，但闻讲解对香道的娓娓道来，从南朝人谢惠连《雪赋》中的“燎熏炉兮炳明烛，酌桂酒兮扬清曲”，到唐人“闲坐烧香印，满户松柏气”，及至宋人“梦断午窗花影转，小炉犹有睡时烟”“却挂小帘钩，一缕炉烟袅”，暗香似来，能不教人心清闻妙香？

　　“宋人笔记《梦粱录》记载：‘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宜累家’，点出了宋人雅致生活的四事，而今这里都有展示……”边走边看边听解说，古今相照，不亦乐乎。不过，感觉更妙的是，今晚除了古琴、焚香、茶道、花艺等静态展览，恰遇妻子熟识的元春茶社郭树红，以及早年桃坞路口花店的成建平现场献艺，无疑多了份惊喜、体验。

　　茶中有世界，茶中有人生。盖因世界首个“茶日”大后天就到，雅致的茶席前，围观的茶人多矣，甚而席地品啜者有之。“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不承想，就在明前茶的香气袅袅中，有个小女孩即兴诵读起卢仝的《七碗茶诗》。

　　一盏清茶一撷花，随后又至《风雅江南——常熟博物馆藏文房珍玩展》。前言有言：元明时期，江南吴地逐渐成为一个文化艺术繁荣之圣地。文人雅士多聚集于此，他们能诗文、擅书画、好收藏、精鉴赏、筑园圃、筵宾客，品茗、玩古、唱和、雅集……这种生活在当时被称为“吴趣”。不由想起，早岁曾于常熟、苏州求学过的父亲就常赞叹“吴下琴川古有名”，津津乐道虞山兴福寺、言子墓、昭明太子读书台等的胜迹，还有藏书楼铁琴铜剑楼什么的。

　　细看陈设的案头雅玩，果真“吴趣”盎然。且不说大名头的明代赵忠毅公铁如意，还是董其昌书法竹刻臂搁，抑或沈石友旧藏吴昌硕铭神骥图端砚那么劲秀、古媚，单是一只名不见经传的清代青花釉里红笔洗，便漾着笔墨遗兴的文人气息。其圆口，直壁，内外施白釉，口沿一周以青花釉里红描绘了远山近水、苍松古柏、读书畅谈、泛舟湖上。加之画面呈现出青花的不同色阶、釉里红发色纯正，真是美极了。

　　再瞻“帝师的书房”。宋徽宗赵佶的一幅《听琴图》下，清同治、光绪二代帝师翁同龢所用的毛笔，明代瑞兽铜书镇、龙泉窑青釉竹节纹三足瓷炉，清代书卷形端砚、炉钧釉瓷水盂、白釉荷叶形瓷笔掭、竹如意等等，又怎一个雅字了得！

　　最有意思的，莫过静静相对《听琴图》时，泠泠古琴声起。“琅然清圆，谁弹响？”原来，小幽窗下，是梅庵琴派传承人的倪歌抚琴演奏起了《祝福颂》。想起来，前年5月，也是在这里举办的“琴心交契——中日古琴文化民间交流展”、博物馆日活动时，聆听过她的《捣衣》《梅花三弄》等几首经典琴曲。清音惟妙赏。因了目下“虞山清风”的独特空间，那潺潺素琴声拂过清风，愈发深沉悠扬起来。想来，这正应了陈继儒在《小幽窗记》中所言“况乃枕琴夜奏，逸韵更远”吧。

　　临别新馆，习习清风，望窗外天远云闲，月上林梢，好一个奇妙的博物苑之夜。唯恨笔拙，一晚美的享受，“怡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