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本禹

　　老妈，你怎么不让我见你最后一面，就匆匆地离开了？离开了满堂的儿女子孙，离开了你唯一的姊妹，离开了墩台上尊重你的乡亲们。

　　2020年5月15日8点40分，你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我得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时，正在从东莞赶回家的高铁上，在列车三小时的路程中，想到你老人家92岁的风雨人生，止不住的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老妈，你从小是个苦命的孩子。在你只有13岁，姨妈才5岁时，外婆因难产就去世了。当时那个黑暗的社会，缺医少药，无奈之下，外公只能依赖相信迷信，巫婆、神汉使出浑身解数也还是没有挽救两条鲜活的生命，你们两姊妹从此失去了母亲，成了没有妈的孩子。

　　外公为了养家糊口，长年在长江码头上做事，早出晚归，根本没时间顾及家务事。家务重担就落在你孱弱的肩膀上，做饭、缝洗衣服、挖猪菜、捡柴禾，样样能干。过了几年，姨妈也成了你的小帮手，两姊妹互相帮助，互相关心。

　　你生前给我们讲，个子还没有灶台高的时候，就垫两块砖，人站在砖上面做饭做菜；冬天洗衣服，小手冻得又红又肿，第二天也还是要用力搓洗；衣服破了，自己拿针线缝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你尝尽了没有妈妈的苦难生活。

　　老妈，你的一生是劳累奔波的。1988年7月23日，刚满60岁的父亲因患脑溢血离你而去。这位参加过解放战争、广西剿匪而立功入党的老战士，退伍后在原白螺公社担任革委会主任，后来响应政府“精兵简政”的号召，解甲归田。父亲回乡之前没有从事农业劳动，很多农活都不会，是你教他学会了耕田、播种、插秧。父亲去世时，我们兄弟都已成家，你不愿增加儿女的负担，一个人又担起耕种家里十几亩农田，还有一个小妹妹未出嫁的重担。

　　为了贴补家用，你年过花甲，在冬闲时还到外面打零工，去村里的塑料厂剪蛇皮袋，手磨起了血泡，水泥灰沾到磨破的皮肤内钻心的疼。我说：“老妈，你明天不去了，不行吗？”“我们家境不好，你父亲治病欠下了债，你们的孩子都还小，负担也重，能挣一点是一点。”为了一天几元钱的报酬，第二天又去了工地，整整一个冬天，你用自己的血汗换来了一百多元工钱。

　　2008年8月，大哥病重，在湖南岳阳医院动了几次手术，你整天担心得吃不好睡不着。这年你80岁了，还要坐轮渡、过长江、乘大巴去医院看望。后来大哥出院了，你每天拄着拐杖陪伴他身旁，倒茶递药，熬汤煮粥，整整侍候了两个月，最后癌症这个可恶的病魔还是夺去了大哥的生命。

　　你失去了长子，我们失去了大哥，家里的顶梁柱轰然倒塌，你悲痛欲绝，天天以泪洗面，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和痛苦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老妈，村上的乡邻都非常敬重你，都说你为人和善，处事清白，从不说张家长李家短，即使90多岁了也记忆清晰，一点也不糊涂。你生病期间，村里人络绎不绝，几次三番来到病床前探望。平常还有一些邻居给你送茶送菜。你用自己的为人处世赢得了大家的尊重，体现了一位平凡母亲的人品和人生的价值。

　　你的晚年是幸福的。儿孙们都已成家立业，四世同堂，享尽天伦之乐，过上了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可我还不曾来得及报答你的养育之恩，你就匆匆离去。2004年我们一家去了东莞，这些年，是二哥、姐姐和两个妹妹照料你。16年了，每年正月回来我们母子只是短暂相聚。我没有常回家看看，也没有好好陪伴你，没有尽到一个儿子的责任，这种自责和内疚萦绕在心中无法抹去。老妈，请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