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墅
在开车那段飞奔的短暂时光里,我惯例会听南通的地方电台91.8:“让(幸福)久一点吧”。
所以各档节目都非常符合它的调性,譬如说到南通的本土美食:冷蒸,主播是位男生,声音里并没有那种深沉的磁性,却有一股清澈,宛若冷蒸淡淡的青绿,不争不抢,最好听还是那一段描绘的文字,具体是怎样说的记不清了,但我可以用类似的文字语言学舌一下:……糯软微甜的麦肉,粗韧质朴的麦麸,细嚼慢品,唇齿间清香萦绕、丝缕缠绵,若再镶进豆沙或糖的馅儿,那甜甜的滋味便成为儿时永远抹不掉的记忆,更成为内心深处一辈子的乡愁……
文字为什么那么美?因为文字有虚妄,有浮夸,有想象。文字是经过作者的大脑和心灵重新组合的,最终超越于真实之上,就像舞娘的水袖引领着身体和灵魂到达美轮美奂的理想世界。
若把一组文字用一条线串起来,它就变成了“有魔术性和传染性的东西,这种东西叫作文学,它可以毫无限制地采风人类的各种生活,制作成所要制作的各种形式”,所以沈从文说,与其把文学叫作“诚实的自白”,远不如说文学是“精巧的说谎”。
无独有偶,写作出《洛丽塔》的多面手、俄裔美国作家纳博科夫在他的《文学讲稿》中,也有一段类似的话:我们这个世界(文学世界)里的材料当然是真的(只要现实还存在),但却根本不是一般所公认的整体,它是一堆杂乱无章的东西。文学(作家)对这堆杂乱无章的东西大喝一声:“开始!”霎时只见整个世界开始发光、熔化、又重新组合,不仅仅是外表,就连每一粒原子都经过了重新组合。文学(作家)是第一个为这奇妙天地绘制地图的人,其间的一草一木都得由他定名,那里结的浆果是可以吃的;那只从我们身边窜过,身上带斑点的动物是可以被驯服的;树木环绕的湖可以叫做“蛋白石湖”或者更艺术味一点,叫“洗盘水湖”……
真实世界其实是一般的,甚至很丑陋很刻薄,不许我们有一点愉悦的私心,也不肯我们轻易地快乐。
错误的价值认同、懦弱的低能无力、反反复复的欲望却又自私、懒惰、无情无义、爱与憎的纠缠,而我们作为智商最高的灵长类动物之顶端,孤独寂寞地杵在这个世界上,总需要美好、慰藉和修正,我们就从文学里找,也可以从音乐、绘画等一切超越于现实之上的文明形式里找,正因于此,它们就更应是“精巧的说谎”,因为说谎说得精巧,它让每个个体乃至整个人类社会都呈现出永恒的感动与美妙。
我想这样的虚妄和浮夸其实不是真的说谎,恰恰是至真的诚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