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同林
蓑衣是古时候的雨衣。
从多方面考证显示,蓑衣是目前保存下来的一种最古老、最原始的服装。即旧石器时代的“皮苇服装”的进化产物,在史前没有文字记载的社会就已经存在。这种草制服装,由于是有机物,在很短的时期就会腐烂,原始的服装基本上无法保存,没有留下踪迹。所以,几千年传承下来的棕草制成的蓑衣是原始服装的活化石。《诗经·小雅·无羊》诗曰:“尔牧来思,何蓑何笠”。何,即荷,带的意思。《说文》注解:“蓑所以备雨,笠所以御暑”。就是说,蓑衣可以防雨,斗笠可以避暑。蓑衣在后来二千年中成为防雨防晒的主要工具。
历代文人雅士曾为蓑衣留下不少诗篇。唐代诗人张志和曾有“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诗句,意境很美,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给人的感觉有点孤傲。宋代苏轼的一阕《定风波》,让我们将蓑衣与飘逸的隐士、浪迹天涯的游子联系在一起。“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蓑衣一披,笑傲江湖,豪迈与洒脱之情溢于言表。唐诗中写蓑笠的不胜枚举,雨伞却难得一见,可见唐代以前人们雨天出行还没有使用雨伞,只是披挂蓑衣。到了宋代,伞与蓑衣平分秋色。仔细思量,蓑衣虽然重但能保暖,雨伞虽然美却限制了行速。难怪蓑衣自古到今从未间断,直至塑料雨衣的出现。
当年,民间流传着关于蓑衣的传说,说当年宋高宗赵构被金兵追赶,走投无路情况下,穿上一件农人的蓑衣,装成放牛人,侥幸躲过金兵的追捕;明太祖朱元璋小时候放牛曾与蓑衣相依相伴。赵构和朱元璋两人后来当上皇帝,皇帝贵为天子,是人间至高无上的神,他们当年曾经用过的物品也就具有神奇的法力。因此,蓑衣不仅是一种防雨农具,在我国部分地区还是农民心中的神具。南方地区有很多人家,将蓑衣挂于墙上,用以驱邪避害。盖新房“上梁”的时候,用蓑衣包裹正厅中间的“正梁”,喻示着家族兴旺、无祸无灾。此种情形,蓑衣则成为一种仪式,寄托着农人心中美好的愿望。它所象征的春耕、清新、田园抑或是怀旧、归隐、宁静,自古至今都凸显着我们热爱生活、崇尚淳朴自然的民族文化特色。
古代的蓑衣跟后来的蓑衣是否是一样的,不得而知。
我小的时候是穿过蓑衣的。我穿的蓑衣不似一些景区常见到的那种棕榈皮蓑衣,而是茅草的,蓑衣的外面是长长的茅草。史料记载,制作蓑衣的草是一种蓑衣草,学名莎草,俗称三棱草,又叫包袱草,草秆细长、中空、无叶、无节、三棱形,人们用镰刀从根部割起晒干,就可以做蓑衣了。苏中乡下制作蓑衣用的是一种叫芒棵的草,比茅草叶长、阔。芒棵草与蓑衣草是不是同一种草未考证过。编结蓑衣一般不用麻绳,因为蓑衣是用作避雨的,要跟雨水打交道,麻绳不经腐,所以选用棕绳作经线编结。为了便于下水,蓑衣朝外一面的蓑衣草叶尖一顺向下,里面则编结得光溜溜的,厚厚的,穿在身上有保暖功能,特别是在充满寒意的梅雨天里,蓑衣同时起到遮雨和保暖作用。
蓑衣的造型有点像披风,前短后长,也有点像音乐会上指挥家穿的燕尾服,穿在身上有绅士之风。新制的蓑衣草叶自然悬垂,美观大方,新蓑衣的色彩呈墨绿色,穿在身上给人以沉稳、朴素、含蓄的感觉,与农民的气质很吻合,也与乡野的色彩很协调,特别适合于男子汉。男人们穿上蓑衣,只要将领口绳子系紧,风刮不起来,雨透不进去,不仅是雨天最理想的遮身衣物,还可以作为休息时的铺垫。不过,蓑衣不太适合孩子或小女子,蓑衣既长且重,他(她)们披在身上会觉得累赘。
蓑衣能让农民不误农时,尤其是在初夏时节的插秧之际,连绵的梅雨天气里,这时农人下地靠的就是斗笠蓑衣,弯腰插秧时处在张开的蓑衣下,好似母鸡的宽大翅膀护住小鸡,保证了他们能“斜风细雨不须归”。
想想当年穿蓑衣,难免有负疚感,全然没有古人的那份浪漫。总觉得蓑衣穿身上又重又放不开手脚。事实上,这也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感受,曾听一些老人谈起蓑衣,也是感叹不已。那时候的雨天好像特别多,几乎天天都要披着蓑衣出门,一件蓑衣七八斤重,淋湿了就更重。最苦的是盛夏时节,气温高,做农活时劳动量又大,浑身发烘,厚厚的蓑衣长时间捂在身上,捂出一身痱子来,直到捂得皮肤都溃烂了。
蓑衣在农家的地位仅次于耕牛和犁耙。上世纪50年代以来,耕牛和犁耙都收归集体了,唯有这蓑衣,还忠心耿耿地跟着老主人,不离不弃,成为一代代农人割舍不下的记忆。时至今日,蓑衣终于渐渐远去。烟雨蒙蒙中,农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赶牛扶犁翻地、弯腰插秧……这种在乡村随处可见的情景,现在只能到电影或电视剧里寻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