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晔

　　无意中在爱奇艺发现了付费电影《春潮》，影片由杨荔钠编剧执导，是她的女性三部曲之二（之一为2013年执导的《春梦》），两位金马奖得主郝蕾、金燕玲主演，2019年6月18日在第22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首映，2020年5月才在爱奇艺上线播出。因为对文艺片女神郝蕾的喜欢，我毫不犹豫选择了观看。

　　说实话，这是一次让人倍觉压抑的观影过程，以致过了多日，我还不知如何下笔记录观后感。郝蕾饰演的母亲郭建波，是一位记者，大龄未婚妈妈；姥姥纪明岚（金燕玲饰）是退休教师，热心社区工作，受人尊敬；女儿郭婉婷是一名小学生，聪明伶俐，常常口出妙语，化解家庭矛盾。祖孙三代共同生活，却早已没有沟通交流的可能，平静的水面下暗潮涌动。

　　影片开始，郭建波采访社会新闻，面对性侵学生的无耻男人，扇过去一巴掌里带着满满的正义感。回到家，正巧姥姥带着合唱团在家里排练，郭建波从人群中挤进去，躲在厨房无奈地抽烟，被姥姥当众呵斥，她不发一言，却在姥姥离开后把烟掐灭在萝卜片上，然后扯开水管，让水漫出去，赶走众人。

　　我们看到，只要进了家门，只要面对郭建波，姥姥的情绪就会立刻晴转暴雨。大多数时间是姥姥含沙射影指桑骂槐，郭建波沉默不语，她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不自知的默契，能保证每次的互虐都不至于爆发正面冲突，影响平衡。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场景，姥姥参加同学会回家，心情很好，被郭建波一脸冷漠惹恼，借着酒兴，纪明岚道出心中委屈和对女儿的不满，而郭建波待在屋内始终一声不吭，当她的手用力捏向床头的仙人掌，当她凝视手指上的鲜血，我心头一紧，疼痛感蔓延全身。

　　从某种角度来说，女人在婚姻里受的委屈越多，怨气越多，越容易意难平。纪明岚的意不平，就全部来自婚姻的不幸福。

　　当年那位南方姑娘，为了改变命运，一定要嫁给城里人。结婚后却有诸多不如意，为了离婚，不断写举报信，甚至到丈夫单位告状，不断在女儿面前诋毁丈夫形象。她将对丈夫的恨意转嫁到女儿身上，因为女儿就是她不堪过往的明证，不可销毁。在一次次看不见冲突的冲突中，她一层层剥开郭建波身上的遮蔽，将她的伤疤揭开，甚至为了争夺外孙女的爱，在孩子面前说出当年郭建波准备打胎的旧事。在她那里，似乎将女儿打压得越不堪，她便越是解气，而在郭建波那里，则是让自己过得越是不如意，便越能给予对手最致命的打击。纪明岚郭建波二人，骨子里明明是相爱的，却一生都把爱藏在尖利的言辞背后，互相折磨，互相漠视。

　　身为母亲的郭建波，受过高等教育，希望自己的女儿不再重复自己和母亲的命运，和女儿相处融洽。但又无奈个人生活一团糟，只能把女儿留在姥姥身边。小小的郭婉婷，长期生活在姥姥身边，在姥姥和母亲的争斗中，她自觉成为矛盾的调和剂，用与年龄不符的世故，填补两代人之间的嫌隙。可惜，不经意间，她也受到了这种冷漠家庭关系的影响，影片中有这样一个镜头，姥姥送郭婉婷去学校，不停催促，她一拳砸烂了柜子上的水果；当姥姥对她发火时，她也敢于抗争。

　　影片中还可以发现另一位母亲的身影——纪明岚的母亲。困难时期，当纪明岚积攒下自己的那点口粮寄给母亲，却被责备：你干吗不寄钱回来。无法想象这位母亲的经历，却分明能感受到她心中也有意难平。很多时候，我们会发现一些在外人眼里很温柔的女性，对待家人却态度尖锐，不用多想，一定是她们受的委屈，将温柔打得粉碎。

　　纪明岚因病住院，郭建波独自站在窗前，面对窗外斑斓的夜色，还有玻璃上映照的自己和病床上的纪明岚，终于将所有的心声都吐露出来。那一段长长的独白，平静中透着克制，淡然里藏着哀伤，也带着些许坚决，是郭建波多年以来在心里说过很多次的话。

　　影片结尾处画面变得明亮，郭婉婷和同学追逐着春潮之水，终将迎来与这个世界的和解，因为“你和母亲的关系，决定你和世界的关系。”